第58章 昨日茉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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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的那束茉莉花,在江丽丽的窗台上开了整整一周。每天清晨,她都会细心地换水,小心地剪去枯萎的枝叶。那一束白色的花朵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纯净,淡淡的清香萦绕在她的房间里,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内心那份难以言说的悸动。
“茉莉花代表纯洁的爱情,“他曾这样解释,蓝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在希腊神话里,它是月亮女神最钟爱的花朵。“
这天傍晚,加完班的江丽丽独自走在南京路上。夕阳将万国建筑的影子拉得很长,街边的梧桐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树上的新叶已经绿得浓密,遮住了半边天空。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亚里斯又一次试图表白,而她又一次躲开了。
“我知道这很突然,“他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但我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感觉。江小姐,我......“那时,她借故走开,留下他一个人站在街道旁,目光中充满失落。
“丽丽!“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是王玲,她大学时的同学,现在在接待处和她一起工作。王玲穿着一身工装,手里提着公文包,看样子也是刚下班。
“来喝杯咖啡吧,“王玲温柔地挽住她的胳膊,“我们好久没好好聊聊了。最近你总是魂不守舍的,大家都看在眼里。“
老大昌咖啡馆还是那么安静,仿佛时光没有流逝。黄昏的阳光透过彩色的花窗洒进来,照在深色的红木桌椅上,营造出一片温馨的场景。角落里,那台进口的留声机正轻轻放着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歌声婉转动人。
“丽丽,“王玲搅动着咖啡,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满关切,“这段时间,单位里都在议论......“
江丽丽的手微微颤抖,搪瓷咖啡杯碰在白瓷碟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知道同事们的眼光,知道背后的窃窃私语。每次和亚里斯说话,她都能感觉到那些探询的目光。
“我知道你的心思,“王玲拉住她的手,声音轻柔而坚定,“那个亚里斯确实很不错。他文雅、有教养、对中国文化也很感兴趣。但是丽丽,你要想清楚,你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国籍......“
“我都明白,“江丽丽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他是富商之子,我不过是个工人的女儿。“她那在国棉纺织厂当工人的父亲,怎么能和希腊航海业的富商相比?
“不只是这样,“王玲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担忧,“你想过将来吗?如果真的在一起,你要去希腊吗?那里的语言、习惯、生活方式都不一样,你能适应吗?远离家人、朋友,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重新开始。还是他留在上海?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真的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吗?柴米油盐,油盐酱醋,这些平凡的日常,他能接受吗?“
咖啡馆里的灯次第亮起,给每张脸都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隔壁桌的老先生正在看《文汇报》,头版是关于纺织厂突破生产新纪录的报道。那是父亲工作的地方,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前天我看见他了,“王玲继续说,语气温和但坚定,“在外文书店,抱着一大摞中文教材。丽丽,他确实很用心。每天跟你学中文,记那么多生字,连《红楼梦》都在读。可是......“
“可是什么?“江丽丽的声音有些发抖。
“可是用心不等于能长久。等新鲜劲过去,等他回到自己的世界,你怎么办?现在是浪漫的春天,但冬天也会来临。到时候,你会成为他生命中的一段异国插曲,而他却是你心里永远的遗憾。“
江丽丽低头看着咖啡杯里自己模糊的倒影。那个穿着朴素的上海姑娘,何德何能让一个异国的贵族少爷为她如此着迷?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还是因为她代表了他心中那个神秘的东方?
走出咖啡馆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南京路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映照着来往的人流。大光明电影院门口排着长队,是新上映的《柳堡的故事》。一对对年轻的情侣从她们身边走过,女孩有的紧挽着男孩的手,有的头靠在男孩的肩上,是再普通不过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