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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见土仪颦卿思故里 闻秘事凤姐讯家童

作品:《 白话红楼梦:精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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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三姐自杀之后,尤老娘、尤二姐、贾珍、贾琏等人都悲痛万分,这自是不必多说。他们赶忙让人将尤三姐入殓,然后送往城外埋葬。柳湘莲看到尤三姐离世,心中满是眷恋,原本对她的感情痴心一片。可后来被道士的几句冷言冷语点醒,一下子打破了他心中的执念,竟然当即削发为僧,跟着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飘然而去,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这事儿暂且先按下不表。 再说薛姨妈,她原本听说柳湘莲已经和尤三姐定了亲,心里十分欢喜,正高高兴兴地打算着替柳湘莲买房子、置办家具、挑选吉日迎娶尤三姐,以此来报答柳湘莲的救命之恩。

突然,家里的小厮们吵吵嚷嚷起来,说“三姐儿自尽了”,这话被小丫头们听到,赶忙跑去告诉了薛姨妈。薛姨妈不明缘由,心中不禁叹息。正在她满心疑惑的时候,宝钗从园子里过来了。薛姨妈就对宝钗说:“我的宝贝女儿,你听说了吗?你珍大嫂子的妹妹三姑娘,不是已经许配给你哥哥的义弟柳湘莲了吗?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自刎了。那柳湘莲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事儿可真是太奇怪了,让人根本想不到。” 宝钗听了之后,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说道:“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这也许都是他们前世注定的命运。前些日子妈妈因为柳湘莲救了你哥哥,还商量着要帮他操办婚事呢。可如今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看,也只能随他们去了。妈妈您也别再为他们伤心难过了。倒是自从哥哥从江南回来都一二十天了,贩来的货物想来也该都发完了。那些一起去的伙计们辛辛苦苦的,回来都好几个月了,妈妈您和哥哥商量商量,也该请他们吃顿饭,好好酬谢酬谢人家,可别让人家觉得咱们不懂礼数。”

母女俩正说着话,就看见薛蟠从外面进来了,他的眼中还带着泪痕。薛蟠一进门,就对着母亲拍手说道:“妈妈,您知道柳二哥和尤三姐的事儿吗?”薛姨妈说:“我刚听说了,正和你妹妹说这件事儿呢。”薛蟠又问:“妈妈,您听说柳湘莲跟着一个道士出家了吗?”薛姨妈惊讶地说:“这可越发奇怪了。柳相公那么年轻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一时糊涂,就跟着道士走了呢?我想你们交情这么好,他又没有父母兄弟,一个人在这儿,你应该到处去找找他才对。那个道士又能跑到哪儿去呢,顶多也就是在这附近的庙里、寺里罢了。”

薛蟠说:“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连忙带着小厮们到处去找,可连个影儿都没找到。我还去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没看见。” 薛姨妈说:“你既然已经找过了,没找到,也算尽到了你做朋友的心意了。说不定他这一出家,反而是得了什么好处呢。只是你现在也该好好张罗张罗生意了,另外,你自己娶媳妇该办的事儿,也得早点儿准备准备。咱们家没什么人帮忙,俗话说‘笨鸟先飞’,省得临时手忙脚乱,丢三落四的,被人笑话。还有,你妹妹刚才说,你回家都半个多月了,货物也该发完了,和你一起去的伙计们,也该摆桌酒席,好好犒劳犒劳他们,感谢他们的辛苦。人家陪着你走了两三千里的路,吃了四五个月的苦,而且在路上还为你担了那么多的惊,受了那么多的累。”

薛蟠听了,连忙说道:“妈妈说得太对了。还是妹妹想得周到。我也正这么想呢,只是这些日子忙着发货,忙得我脑袋都大了。又为柳二哥的事儿忙了好几天,结果还落了个空,白白忙活了一场,反倒把正经事儿都耽误了。要不就定在明后天发请帖请客吧?”薛姨妈说:“行,你看着办吧。” 话还没说完,外面的小厮进来回禀说:“管总的张大爷派人送了两箱子东西来,说这是爷您自己买的,不在货帐里面。本来早就该送来的,可因为货物箱子压着,没办法拿出来。昨天货物都发完了,所以今天才送过来。”

小厮一边说,一边就看见两个小厮抬着两个用夹板夹着的大棕箱进来了。薛蟠一见,说道:“哎呀,我怎么糊涂成这样了!特意给妈妈和妹妹带来的东西,都忘了拿回家了,还是伙计给送来了。”宝钗说:“亏你还好意思说,还是特意带来的,都放了一二十天了。要不是特意带来的,恐怕得到年底才送过来呢。我看你做什么事儿都太不上心了。”薛蟠笑着说:“可能是在路上被吓掉了魂,到现在还没缓过神儿来呢。”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薛蟠接着对小丫头说:“出去告诉小厮们,东西收下,让他们回去吧。” 薛姨妈和宝钗就问:“到底是什么东西,捆得这么严实?”

薛蟠就让两个小厮进来,解开绳子,去掉夹板,打开锁一看,其中一箱装的都是绸缎、绫锦、洋货等日常用的东西。薛蟠笑着说:“那一箱是给妹妹带的。”说着就亲自去打开。薛姨妈和宝钗一看,箱子里装的是笔、墨、纸、砚、各种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品;另外还有从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用水银灌的会翻跟头的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用泥人儿做的戏,都用青纱罩着的匣子装着;还有在虎丘山上捏的薛蟠的小泥像,和薛蟠本人简直是一模一样。宝钗看了,其他东西都没怎么在意,倒是对薛蟠的小泥像,拿在手里细细地看了一番,又看看自己的哥哥,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让莺儿带着几个老婆子,把这些东西连箱子一起送到园子里去,然后又和母亲、哥哥说了一会儿闲话,才回自己的园子去了。这边薛姨妈把箱子里的东西都取出来,一份一份地整理清楚,让同喜给贾母和王夫人等各处送去,这里就不再细说了。

再说宝钗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那些玩意儿一件一件地仔细看了一遍,除了自己留下用的,其他的都一份一份地搭配好了。有的是送笔墨纸砚的,有的是送香袋、扇子、香坠的,有的是送脂粉、头油的,还有的是只送些小玩意儿的。只有给黛玉的和别人的不一样,而且比别人的加倍丰厚。一一整理好之后,她让莺儿和一个老婆子,把这些东西分别送往各处。

这边贾府里的众姐妹收到宝钗送来的东西后,纷纷赏赐了前来送礼的人,并说找机会当面再致谢。只有林黛玉,看到这些来自宝钗家乡的物品,反而触景生情。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只能寄居在亲戚家中,感慨着哪有人会像这样给自己带些家乡的土物呢?想到这些,她情不自禁地又伤心起来。 紫鹃对黛玉的心思了如指掌,但也不敢直接点破,只能在一旁轻声劝慰:“姑娘,您的身体本就多病,早晚都要服药。这两天看着比前些日子稍微好了些,虽说精神头长了一点,但也还不算完全康复。今儿宝姑娘送来这些东西,看得出她平日里很看重您呢,您本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伤心起来了呢?这要是让宝姑娘知道,她心里也会不好受的。

再说,老太太她们为了您的病,想尽办法请好大夫、配药诊治,就是盼着您能好起来。如今病情才刚有好转,您又这样哭哭啼啼的,岂不是自己糟蹋自己的身体,让老太太徒增烦恼吗?况且姑娘您这病,本就是平日里忧虑过度,伤了气血。您可是千金之躯,可别自己看轻了自己呀。”紫鹃正在这里耐心劝解,就听到小丫头在院子里说:“宝二爷来了。”紫鹃赶忙说道:“请二爷进来吧。” 只见宝玉走进了房间,黛玉起身让座。宝玉看到黛玉满脸泪痕,关切地问道:“妹妹,是谁又惹你生气了?”黛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没生什么气。”

旁边的紫鹃用嘴朝床后桌上努了努,宝玉心领神会,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桌上堆着许多东西,一下子就明白是宝钗送来的,于是打趣道:“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妹妹这是要开杂货铺吗?”黛玉没有搭理他。紫鹃笑着说道:“二爷还提东西呢。因为宝姑娘送了些东西来,姑娘一看就伤心起来了。我正在这儿劝她,二爷来得正好,快帮我们劝劝。”宝玉心里明白黛玉伤心的缘由,但也不敢直接提起,只能笑着说:“我猜妹妹伤心,想来不是别的原因,肯定是宝姑娘送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才生气难过。

妹妹,你别担心,等明年我让人去江南,给你多带两船东西回来,省得你总是哭哭啼啼的。” 黛玉听了宝玉的话,心里明白他是想让自己开心,既不好拒绝他的好意,也不好就这么顺着他的话说,于是说道:“我再怎么没见过世面,也不至于因为送的东西少就生气伤心。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你可别把人想得这么小气。我有自己的伤心事,你哪里能懂。”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宝玉赶忙走到床前,挨着黛玉坐下,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拿起来,一边摆弄一边仔细查看,还故意问道:“这是什么呀,叫什么名字?

那又是用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精致?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呢?”他一会儿说这件东西可以摆在眼前做装饰,一会儿又说那件东西放在条桌上当古董倒也不错,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逗黛玉开心。 黛玉见宝玉如此用心地逗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说:“你别在这里瞎搅和了。咱们去宝姐姐那边吧。”宝玉正希望黛玉能出去走走,散散心,缓解一下悲痛的情绪,于是说道:“宝姐姐给咱们送了东西,咱们确实该去谢谢她。”

黛玉说:“都是自家姐妹,谢就不必了。只是去她那边,薛大哥回来了,肯定会说起一些南边的古迹,我去听听,就当是回了一趟家乡。”说着,眼圈又红了。宝玉便站在一旁等着她。黛玉没办法,只好和他一起出门,往宝钗那里走去。 另一边,薛蟠听了母亲的话后,急忙发出请帖,置办酒席。

第二天,邀请的四位伙计都到齐了,大家免不了谈论一些贩卖货物的账目和发货的事情。不一会儿,酒菜上桌,众人纷纷入座,薛蟠依次给大家斟酒。薛姨妈也派人出来向大家表达问候。大家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其中一个人说道:“今天这席上少了两个好朋友。”众人连忙问是谁,那人说:“还能有谁,就是贾府的琏二爷和大爷的盟弟柳二爷。”大家听了,果然都想起来了,便问薛蟠:“怎么没请琏二爷和柳二爷来呢?”薛蟠听了,眉头一皱,叹了口气说:“琏二爷又去平安州了,前两天就已经出发了。

至于柳二爷,那就更别提了,真是天下第一奇事。什么柳二爷呀,如今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当柳道爷呢。” 众人都感到十分诧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薛蟠便把柳湘莲的前前后后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众人听了,更加惊讶,有人说道:“怪不得前些日子我们在店里,隐隐约约也听到有人吵吵嚷嚷,说有个道士几句话就把一个人给度走了,还说被一阵风刮走了,只是不知道是谁。我们当时正忙着发货,哪有闲工夫去打听这事儿,到现在都还半信半疑的,没想到竟然是柳二爷。早知道是他,我们大家也该劝劝他。不管怎样,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呀。”

其中一个人说:“会不会是这样呢?”众人忙问怎么回事,那人说:“柳二爷那么机灵的人,未必是真的跟着道士走了。他本来就会些武艺,又有力气,说不定是看破了那道士的妖术邪法,故意跟着去,想在背地里整治他也说不定。”薛蟠说:“要是真的是这样就好了。世上这些用妖言迷惑众人的人,怎么就没人管管他们呢。”众人又问:“那当时你知道了,也没去找找他吗?”

薛蟠说:“城里城外,我哪里没找过?不怕你们笑话,我没找到他,还哭了一场呢。”说完,薛蟠只是不停地长吁短叹,没了往日的高兴劲儿。众伙计见他这副模样,自然也不好久坐,随便喝了几杯酒,吃了饭,便各自散去了。

话说宝玉陪着黛玉一同来到宝钗的住处。宝玉见到宝钗后,赶忙说道:“大哥哥出门一趟辛辛苦苦带回来的东西,姐姐自己留着用就好啦,还特意送给我们。”宝钗微笑着回应:“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好东西,不过是从远方带回来的一些土产,大家看着新鲜罢了。”

黛玉也接口道:“这些东西,我们小时候都不怎么在意,可如今再看到,倒真觉得新鲜有趣了。”宝钗听了,轻笑着说:“妹妹应该知道,这就是俗话说的‘物离乡贵’,实际上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宝玉听着宝钗这话,心里明白正戳中了黛玉方才因物思乡、触景伤情的心事,赶忙岔开话题说:“明年大哥哥要是再去的话,好歹让他多给我们带些回来。”黛玉瞥了宝玉一眼,嗔怪道:“你要是想要,自己直说就好了,何必拉上别人。姐姐你看,宝哥哥哪里是来给姐姐道谢的,分明是又想着让大哥哥明年再多带些东西了。”

黛玉这话一出,惹得宝钗和宝玉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话题转到了黛玉的病情上。宝钗好言劝了黛玉几句,接着说道:“妹妹要是感觉身体不太舒服,最好还是自己强打精神,出来四处走走,逛逛园子,散散心,总比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要好。前两日我就觉得浑身发懒,还有些发热,就只想歪着躺着。也是因为当时天气不好,怕生病,所以就找了些事情来打发时间。这两天才感觉身体好一些了。”

黛玉点头称是:“姐姐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家又坐了一会儿,才各自散去。宝玉依旧贴心地把黛玉送到潇湘馆门口,这才转身回自己的住处。 另一边,赵姨娘看到宝钗给贾环送了一些东西,心里十分欢喜,暗自思量:“怪不得大家都说宝丫头人好,会做人,还特别大方,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她哥哥带回来的东西能有多少呀,可她却挨家挨户地送,一处都没落下,也看不出对谁厚谁薄,就连我们这种没什么运气的,她都能想到。要是换成林丫头,恐怕正眼都不会瞧我们娘俩,更别说送东西了。”赵姨娘一边想着,一边把宝钗送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突然,她想到宝钗是王夫人的亲戚,觉得自己应该到王夫人面前去讨个好。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拿着东西,来到王夫人的房间,站在一旁,满脸堆笑地说道:“这是宝姑娘刚刚送给环哥儿的东西。宝姑娘年纪轻轻,却想得这么周到,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既漂亮又大方,真让人不得不佩服。怪不得老太太和太太成天都夸她、疼她。我也不敢擅自做主把东西收起来,特意拿给太太您瞧瞧,让您也高兴高兴。”王夫人一听就明白赵姨娘的来意,又觉得她说话颠三倒四、不伦不类的,可又不好直接不理她,便说道:“你自己收起来给环哥儿玩吧。”赵姨娘满心欢喜地来,却碰了一鼻子灰,心里虽然生气,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满脸尴尬地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把东西随手一扔,嘴里小声嘟囔着:“这又算得了什么呀。”

然后坐在那里,独自生了好一会儿闷气。 再说莺儿带着婆子们送完东西回来,向宝钗汇报情况,把众人道谢的话以及赏赐的银钱都一一说完后,婆子便出去了。莺儿走近宝钗,轻声说道:“刚才我去琏二奶奶那边送东西,看到二奶奶一脸怒气。我送完东西出来的时候,偷偷问了小红,她说二奶奶从老太太屋里回来后,就不像往常那样开心,还把平儿叫了过去,叽叽咕咕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看那情形,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似的。姑娘,你没听说老太太那边有什么事情吗?”宝钗听了,心里也感到疑惑,实在想不明白凤姐为什么会生气,便说道:“各有各的事情,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你去倒杯茶来吧。”莺儿听后,便退了出去,去倒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