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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骨山白

作品:《 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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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青烟便识趣钻入他掌心消失不见。昼空也跟着落幕,喑哑寂然。

望枯得以看清来人。

他眉间点血,青丝挽风,凤眼是道不明的悲悯,垂向世人。茭白色泛光的布衣并无半点纹样,浑身上下只一玉牌作佩环于腰身,单凭擢寒之骨亭立高楼。

不焚身,松石色舍利子却俨然化入他眼中,稍一流转,好似呷着三千弱水。

确是,秋水为神玉为骨。(取自杜甫《徐卿二子歌》)

立人间,却远人间。

红墙院内屈膝谦卑的宫女、苟活的太监们一时看呆了眼,待到觉察时,已然虔诚朝圣,伏倒大片。

桑落只嗤笑,金锁链却得灵识,再将望枯盈盈一握的腰身也缠上两圈,“倦空君?他三道天劫渡完了么?怎么还有闲情雅致跑皇宫来?当真是比传闻的还要大度。”

望枯分暇将她话听了去。

倦空君何许人,望枯不知。

但若说三道天劫,有一道劈去她家了,她是不可不知。

桑落逢男子都看不顺眼,又最爱往旁人痛处里戳,那皇宫定是这倦空君的痛处。

但他这人却像听不见,只是背靠清月皎空,顺势盘腿而坐,足下漾开一朵碧莲,虚虚将他端在红墙青瓦之上。

他左手负后,右手又窜出那些流萤似的清风,如抚发之姿,化成三根琴弦。

他一拨弄,琴声也如春水流淌。

三弦定调,断然奏不出纷繁的乐曲,但景好,夜好,人也平心静气。停琴时,余音尚绕心田。

随即,不见脚的人影们从四方汇入此院,却不约而同向倦空君一人而去,但都识趣兵分两路。

作恶多端者,往墙下走;勤恳向善者,往云上走。

皇宫最东边,有一幢铜钟楼,不道高耸入云,也有十五丈。

许是此地方便倦空君抚慰天上化成烟火的亡灵,才选了处里外皆宜的高楼。

闻声,伤者则自愈,荒草也昂首。

便是桑落也难堪其扰,手晃荡得厉害,就此松开。

桑落戾气横生,扯着嗓子大喊:“风浮濯,你堂堂佛修,怎会连明辨是非的本事都不知!你这结靡琴炼得真是极好,丁点剑气都被断为煞气!纵使不属一派,也不至是个瞎子罢!你可知我宗同样要护百姓安危?而今你若害这罪魁祸首逃走,来日你要救的,便不止这些了!”

但说是风浮濯,纵使望枯久居深山,也略有耳闻。

常人只道,风走万里,濯浮世污。

他虽为太子出身,却因尝过寻常人百倍的苦楚,才被真佛钦点为门下弟子,踏入仙途。磐州上下念他良善至此,三代哀悼,遍地都是为他修缮的庙宇。可风浮濯为人谦卑,不留传迹,当年原委已不得而知。

而在仙界,是因独坐不活生灵的空桑山整整三百年而被广为人知。

旁人吃苦是迫于生计,他吃苦却是其心往之。他坚信佛护苍生,肩扛济世重任,慰一亡灵,便攒一功德与修为,不论恶与善,皆以常心待之——真乃千古第一人。

纵有天劫缠身,但飞升已是临门一脚。

风浮濯忽而起身,幽幽回望一眼,无与相仿,他自清玉,也不过绝尘而去。

只叫外人知晓何为四大皆空。

风浮濯走就走了,望枯身为不堪一击的枯藤,被他余下的风吹得向后跌倒,却不忘连滚抬臂看伤口。

血与沙砾混为一谈,反复查看都确信为糜肉一处。

“……”望枯大失所望。

既然这佛修能抚伤,怎么治不了她的。

要知道,这世道,穷人连病都看不起。

何所似阔步向前,展开扇子挡在望枯身前:”桑宗主,倦空君天劫当首,稍有差池,都将毁于一旦,何况他也是秉公行事,总不能放着枯藤恶妖不管,管良善君子罢。”

他又合扇遥指:“我们四人对付她一个,总不会让她跑了不成?”

望枯无辜眨眼,反过来为他慷慨解囊:“风一吹我就跑了,宗主们不妨试试将我双腿打断,兴许就不会了?”

何所似口水呛声:“我等可为正人君子,岂会、岂会用这下三滥的法子!”

襄泛也吓得够呛,扭头对顾山来发问:“你们妖怪都这样猖狂?”

顾山来的脸极是阴沉,往事不堪回首:“……与我无关。”

望枯又计上心头,摆作一副憨态可掬的纯良模子道:“那宗主们用银两收买我也成。”

这便有钱找郎中疗伤了——若只是依傍那枯身的自愈能力……少说要等到下个百年才是。

何所似一言难尽:“……这妖怪到底安的什么心?”

顾山来思忖再三,狐疑道:“倦空君出手,从未有差池,为何此妖不可治愈?”

他略有所思,细嗅两回,忽而轻步迈入望枯屈身的花轿里外捣鼓,竟翻出一物。

此符纸从中断裂,却用深红血迹画的符,久埋泥泞,也未有风化。

顾山来模样严峻:“果真……缚灵咒、雷锁链、连着一起合葬的花轿,通通都在。”

襄泛急火攻心:“她是如何带着这些东西一并逃来皇宫的!”

桑落难得静气:“当初封棺时,是注入了诸位仙尊的灵力,尸身、花轿也都和棺材一并钉死了,这邪祟要逃,也只能这么逃。”

邪祟无实身,逃出之际也要寻个至阴凡人身,或是至阴物什,才能这样作乱。

可究竟此地埋着何物,才让她能这般堂而皇之地藏于皇宫?

更何况,她想逃去哪里,都不该是这里。

望枯纵使不明几人在打什么哑迷,但左右也不能走,倒不妨多讨个说法:“那我为何不被治愈?”

他们顺势端倪起满身污泥,双目澄澈的望枯——

她身处恶鬼棺中也无拘无束,始终为自由身。

这比不受佛音洗礼可怖多了。

桑落长锁链弹尘,又绕望枯身上:“恶事做得多,自是显报应了……走!”

望枯虽无心,听罢,心口一处却也堵得慌。

她思来想去,大抵是心疼自个儿。

命不好,到哪儿都白搭。

襄泛力大无穷,将嵌入土中的铁棺材扛在肩上带走。

几宗主收了杀心,趁乱之前带着望枯御剑飞行往城外而去。桑落可从未与人同乘一剑,但又怕吊着望枯,会让风给甩散了,只怕到时真会死无对证。

望枯与枯藤身一样轻,平生最怕的就是风,只紧抱桑落腰身不撒手:“桑宗主,这回我闯祸了,商老板又总嫌我没有心眼,若您瞧得上,我也还活着,往后便把我划入你门下修仙可好?啊,对了。筑刚峰应当无风罢?”

襄泛劝了又劝,桑落才忍住将她一脚踹走的冲动:“……”

夜渐浓,云更深时,顺着山阴往山谷中疾驰而下。望枯勉力抬头,却在迷蒙中见得一座……小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