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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门，老人在黑暗之中摸索着，不一会儿，便响起了阵阵擦擦碰撞一般的声音，渐渐地，黑暗之中有了一丝丝火星儿，渐渐地，这抹火星明亮了起来，在黑夜之中逐渐变成了一道火光，这火光虽说微弱，但老人的房间又能有多大，很快的，一丝明亮而又鲜活的气息，充满了这里。

“这些是……”他有些吃惊，老人的房屋不过区区点大，内中除了一张桌椅，一立壁橱，一个灶台，加上一张卧榻之外，居然全都是挤得满满当当的竹台书架，甚至连入门的门口处，也是勉强挤出一扇大门的样子，在它的周围乃至头顶，居然都是处处竹台，而那些竹台上放着的并非瓷器古董，也非诸子百家，而是一块块奇异的山石。

有高，有矮，有雄奇，也有低耸。

“家里比较乱，找找地方随便坐吧。”老人呵了呵手，一股浓厚的雾气自他口中散出，自顾自的向灶台走去，轻轻揭开盖在上面的锅盖，热气升腾，喷薄而出一阵阵似云一般的热气。

他没有拘束，将下摆一掸，轻轻扬起，双膝弯曲下来，这时下摆正好落下，垫在了它的双膝之上，脚后跟抵住后臀，如一名春秋时弟子一般，跪坐了下来。老人的家虽说狭小，却没有这种房屋的通病，那就是由于过度潮湿而引起的霉味，相反，可见这位老人经常打扫的缘故，房间内外异常的干燥整洁，空气之中有的只是略带铁锈与泥土的味道，这想必是老人经常雕刻石头，那锥凿造成的。

“你运气好，今天老夫将那只老母鸡宰了，从早上开始便忙活这鸡汤，本想今日大饱口福，你却能分上一半儿。”老人自那灶台里捧出一坛如酒埕一般大小的汤钵，将上面这改的红绸布撕去，一股浓烈的酒香顿时弥漫在这间本就不大的小屋四周，没有太多杂味，酒本来就是由五谷酿成，此时经过老人的烹饪，那股奇妙的麦香与谷香混合在一起，将原本属于烈酒的刺激性转化成了一种悠久绵长的厚重芳香，这两股香气还未交织多久，另一股带着活力的鲜香滋味猛然跃出，似霸王一般将这两股气息揽入怀中，一种极其鲜美而有包含深度的味道传入他的鼻中，不由得让他有些口水生出。

“还有这酱瓜，老夫自春日便开始忙活，近日刚刚做好，正当，你也来给老夫试试味道。”老人说着从墙的一角处摸出了一个瓷瓶，这瓷瓶不大，如那些膏粱子弟们斗蛐蛐的蛐蛐笼子一般大小，其中装着一条条不知何物的黑色蔬菜，老人取出几条来，一一切割成丁，这些原本就是黑色的蔬菜，其中居然透着一抹暗淡的沉黄，似乎充分腌渍过。

“牛肚儿，还有些点心，下饭的小菜，哦，酒就不能喝了，喝酒误事，若是要来碗白饭，灶台里面就是。”老人拿起筷子，夹开一块鸡肉，虽说不是很大，但却十分迅速的送入口中，一抹鲜汤流入口中。

……

他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弄错什么了。

“前辈……恩？”即便修为如他，在这位老者面前，也依然执弟子礼，但就在他话语开口的瞬间，他便发现了不对劲。

“看出来了？”老人手下筷子没停，只是动作稍微迟缓了一些，口中正好嚼着一块酱瓜，看来这酱瓜真的十分脆爽，在口中即便嚼得如此之快，也依然发出阵阵咔咔之声。

“鸡，是当今光禄大夫送来的，一共八只，四对，今年产下的小鸡都大了，老夫就将那只母鸡杀了。”

“酒，是兵法司司空送来的，一共五十埕，各地的好酒都有，还有三埕是先皇所赐御酒，老夫把它们都埋在地下。”

“这酱瓜虽说是老夫亲手所治，但养殖的土地是社稷司圈定，圣上所赐，方圆八十里。”

“牛肚所出之牛，是御场三色纯牛。”

“这些点心，是当今各个部门送来，只因送的太多，老夫也就记不清楚了，随他们去。”

老人倒了半碗鸡汤，手上才终于消停了一会儿，慢悠悠的吹着碗中晶莹透亮的汤水，慢声道。

“前辈享受的就如此坦然？”

“坦然如何，不坦然又如何？”老人抬了抬眼，“这些东西，他们愿意送来便送来，不愿意也没人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送来，既然送来，与其看着这些好东西一点点腐烂，不如进了老夫的肚子，也算物尽其用。”

“老夫可不是那些宁死不受嗟来之食的腐儒。”

“倘若那些人找来……”

“若是寻老夫喝酒，老夫乐意之至；若是寻老夫办事，老夫早已不在庙堂，无力为之；若是要拆老夫这间茅屋，随你拆去，搭建也不费多少时日；若是要寻老夫晦气，自然有人在老夫之前解决他们。”

“这些个人，一个个都抱着昔日幻想，也许那一日，老夫能再出江湖，重入朝堂，他们都将老夫视作自己之物，哪里会让他人收了老夫性命去？”

老人一口将汤汁吸干，转手又盛起满满一碗，其中还带着几大块鸡肉，以及一整只鸡腿，只是这次并没有往自己身前送，而是递给了坐在自己对面之人。

“但老夫始终没有找到答案，一日不明，老夫一日不出这镇北城！”

刚刚接下汤碗的他才喝了一口鸡汤，正在感叹回味这鲜美滋味之时，精神却陡然一震。

“敢问是何问题？”

老人的眼神蓦然有些坚毅，环顾了一眼自己这小小茅屋，答道：“仙人，你看我这屋内，最多的是什么？”他渐渐放下手中之碗，连环视也没有，下意识的回答道：“石。”

“错！”

“？”

“山！”老人铿锵有力地回答让他有些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