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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后没几天，子武登基为王，朝中子述旧部反对声音不断。子武行伍出身，带兵打仗很有一套，野心大，虽谋略不足，好高骛远，但是几位心腹大臣均不错。他与智囊相商，思索良久，一日晚上，太和宫内，召集子述的一众旧臣商议国事。　　众人惶恐赴宴。席上是好酒好菜伺候的，可人人都食同嚼蜡。子武端起酒杯先敬三杯，说：“今日寡人以父王的儿子身份敬众位叔伯兄弟，没有你们，就没有我朝这么多年的繁荣。”仰头三杯一饮而尽。　　众人跪地称谢，臣等不敢，君上英明之声响彻大殿。　　不多时，十几个兵士抬着沉甸甸的物件进了宫殿。大臣们定睛一看，棺木？再揉揉眼睛，没看错，真的是棺木！　　子武拍了拍手，棺木打开，里面装满了金灿灿的黄金，闪瞎了众人的眼睛。子武声如洪钟：“人生数十年，如白驹过隙，寡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各位明日早朝如若能告老还乡，寡人将这棺木的黄金珠宝相赠，若然不是，黄金是用不着了，寡人便用这棺木将他埋了！”　　众人惶惶。无一人应答。宫内顿时一片死寂。　　侍卫长景深从大殿门口入内，手里提了一个用布包裹的物件。见了子武，跪下行礼：“君上！”　　子武撇了撇头示意他继续，于是景深将手中用黑布裹着的包裹打开，摊在案头。　　众人惊呆了，竟然是朝中反对声最厉害的前太子太傅闫回温，大殿下百里子述的恩师！整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摆在案台上，脖颈处还在外面汩汩流血。　　大殿内一阵难捱的沉默。　　一会儿，以卿大夫黄宣为首的太子旧部跪地求饶：“君上，臣等老了，臣等明日就上奏告老还乡。”　　这边，裴相不停的催促着轿子，“快点快点。”他心急如焚。一到紫宸宫，见子戚在画画，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他一跺脚，大喊：“子戚，大事不妙。君上在殿上杀了太子太傅！”　　子戚放下画笔：“舅父，我已知晓。二哥已经开始下杀手了。”　　子戚平静的样子让裴相莫名的心安下来。子戚走到裴相面前：“舅父，你可知无论你我做什么，都将是二哥下一步必须除掉的？”　　裴相叹气：“我没想到子武会这么快动手。我已经活了大把岁数，够本了。可你不行，你是我裴家最有出息的子孙。如若你有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你过世的母妃？”　　子戚道：“舅父，我明日便会找二哥将我手中的兵符交出，我会告诉去北地戍边。”　　“你疯了！”裴相不可思议：“唯你现在手上还握着一部分的军队，你二哥才忌惮你，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你居然要把兵符拱手相让？”　　“是，我本无心政事，再说我这身体，也不适合行军打仗，如今六国纷争，群雄争霸。天下事变幻莫测。若是二哥肯放我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与我来说那便是幸事。”　　裴相听了这话，居然无言以对，因为子戚说的全是事实。　　“交出兵符之前，我会恳求二哥放过裴家。舅父只需携家眷告老还乡便可，二哥想来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舅父，现在的二哥羽翼未丰，还想笼络人心，不会赶尽杀绝，若他日真正大权在握，就不是今日像黄宣等人一般全身离去那么简单了。”　　“舅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夜晚，子戚躺在床上，时节已经入夏，窗外知了鸣蝉，间或地叫着，偶尔会有凉风吹来，将纱帐撩起，更加雾气朦胧。近日的事情让他脑中思绪纷繁，难以入睡。觉得有些烦闷口渴，便拉响金铃：“来人。”　　不一会儿，橙光匆匆的跑进来：“三殿下有何吩咐。”　　屋内没有点烛火，月光照进窗棂，小宫女睡眼惺忪，长长的发辫垂在胸口，有些许凌乱，一袭雪白的纱裙偶尔被风撩起，她的面容光洁如水，子戚突然觉得自己像喝了一坛子酒，喉咙干干的。“怎么会是你？给我倒点水。”　　“我给殿下守着啊。”橙光熟练的从外间拿了水来，看他一饮而尽，“徐嬷嬷说你不习惯人睡的近，我跟你住的房间隔了两个屋子呢。今夜第一次听到金铃响，所以你不晓得我帮你值了好久的夜了。”橙光忍住打呵欠的冲动：“我还是有用的吧。”她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种孩子气的邀功，子戚原本是不听的，但是今夜的橙光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居然有月光星河入梦来一般的不真实。他又喝了点水，问：“几更了？”　　“殿下，二更天了。”橙光说：“您饿了吗？想吃点什么？厨房热着莲子羹。”　　“不了，睡吧。”　　“哦。”橙光伸手要端走桌上的茶杯，子戚看到她的手腕上裹了一层纱布，问：“这是怎么了？”　　“殿下。”橙光左右张望了以下，突然声音轻了下来，“我会不会中邪了？”纱布揭开，手腕上的伤口足足有半掌长，虽已经止血，却看的出来，这伤口原应该是深可见骨的，“前几日，早上睡醒了，便发现两只手腕上都多了这么个伤口，可是我明明不记得什么时候受过伤，更奇怪的是一点不疼也不出血了。殿下，我不会中邪了吧。”她自己也越说越怕，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进她的脑海，会不会是妖王的那个大殿下来找麻烦了？　　子戚想的是，平越近几日给自己拿来的药丸应是已经混了这人血药引，看到橙光的伤口，他的血液好像又有逆流的征兆了。　　“莫要胡说，你可能自己碰到了也不知。”他打住话题，不欲多言，“你且下去睡吧，不必在这候着。”　　橙光于是便退下了。　　　　子戚握着手中的兵符，这道兵符自他回国后，文公便重新将此物交给他，此符能掌握晋国大约四分之一的驻扎在南部与魏国交接处的兵力。子武见到这个兵符，大喜。面上却不表，生气道：“你我兄弟同气连枝，父王将兵符交给你，便是信任你，要你掌管这南方数十万军队，为何今日却要将兵符交与寡人？可是信不过二哥？”　　子戚道：“不敢，二哥可知子戚心中如何想？”　　“三弟请说。”　　“六年前，天下人以为父王用我和紫玉夫人相交换，才有这数年的和平，但是子戚明白，那是二哥率军抵挡了阮文煜的进攻，才有了这和谈的机会。我和紫玉夫人在魏国，魏王以敌国宾客之礼相待，但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舒坦。三年前，我染上一种奇症，虽经全力救治得意痊愈，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便血液逆流，全身经脉沸腾几欲爆炸而亡，二哥可曾见我左手腕内关的黑线？若延至天泉，莫说是平神医，便是天上药王下凡，也无力回天。子戚愿意交出兵符，离开国都，但是请二哥答应我三个要求。”　　“三弟请讲。”　　“一是放裴相一条生路，让他能安度晚年，二是让平神医随我去漠北，三是请二哥应允我回紫玉夫人家乡，我愿留在漠北，永不回朝。”　　子武故作犹豫，一会儿便笑着扶起子戚：“好，二哥答应你，寡人允裴相一门平安。然你既无心朝事，我便许你回漠北，听闻紫玉夫人故乡风光旖旎，可媲美塞上江南，寡人赐你万金，你可携府中家眷一同前往，至于平神医……”他沉思了一下，“三弟的身体要紧，让平神医去府库，需要的药材尽管取，务必照顾好你才是。”　　“谢君上。”　　不及半天，朝中上下都知道三殿下子戚交出兵符，欲举家迁往漠北的事情。有惋惜这位命运多舜的王子的，也有朝臣叫好，认为三殿下看得清朝事，保得自己全身而退。现在，百里子戚除了保留了皇室宗亲的头衔以外，几乎是净身出户。　　女夫子杨卿卿是从父亲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的。学堂上的时候，问橙光，“你可知殿下要去漠北？”　　“漠北在哪里？”　　女夫子画了张图，指了指圈了一个圈的地方：“漠北在这，我们在这里。”　　“那好远啊。”　　“橙光，我以后不能再教你了呢。”卿卿难过的说，“这是最后一节课了。”　　橙光一愣，“夫子，真的吗？”　　“嗯。”卿卿说，搬了张凳子坐在橙光身边，有些难过：“你我虽为师徒，可我却一直将你如妹妹一般照顾，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她话题一转，“殿下会不会带你一同前去？”　　橙光摇头，“殿下未曾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她突然起身，往门口跑去。夫子大喊：“你去哪里？”　　”我去找殿下问问。“　　她一路小跑，穿过竹林，绕过池塘，碰到徐嬷嬷，嬷嬷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慌慌张张的，怎么回事？”　　橙光抓住她的袖子，喘着气问：“嬷嬷，殿下……三殿下在哪里？”　　“在书房。你找他？”　　“嗯嗯。”她猛点头：“嬷嬷是否知道殿下要去漠北？”　　“是啊。哎，这一下子要走，这么多的东西，怎么收拾？那边又冷的很，我正伤脑筋呢，你来的正好……”　　橙光打断她的话：“殿下会不会带我去漠北？”　　徐嬷嬷楞了一下：“这我可不知道。”　　橙光来到书房，裴相正和子戚道别，橙光退在一旁角落，忧心忡忡的等着，裴相走了，子戚说：“进来吧。”　　橙光于是慢吞吞的挪了进书房：“殿下……”口气还挺委屈的。　　“这副表情？”子戚笑了：“谁欺负你了？”　　“殿下还有心思说笑。你是不是要离开这里去漠北？”　　“你消息到是灵通，谁告诉你的。”　　“女夫子说你要去漠北。”　　“哦。”子戚一副了然的神色，示意她说下去。　　“殿下会带我一同前去吗？”她小心翼翼的问，见他不做声，又追问：“殿下，你可会带我去？殿下，你带我去吧，我会做很多事情，洗衣做饭叠被子，我现在还能给你读书，帮你磨墨，这……红袖添香不是吗？”　　子戚被她逗笑了，“红袖添香是这么用的吗？”　　她脸一红，不做声了。过了好久，子戚问她：“你要跟我去漠北？那里苦寒荒凉，这里不好吗？”　　“有什么好的，殿下又不在这里了。”　　橙光最后还是要到她想听的话，殿下说漠北那边也缺个贴身丫鬟，就随他一同前往吧。　　橙光欢欣雀跃的回去找夫子，卿卿见她的模样道：“你这个丫头，亏我还难过以后见不到你，你这跑去兴师问罪的，现在是得偿所愿了？连夫子也不要了？”　　橙光脸一红，随即郑重跪下：“夫子在上，请受橙光三拜。”响当当的磕了三个头，离愁涌上心头：“夫子，今日一别，真不知道何年才能相见，谢夫子这一年的教诲，橙光永远记在心里。”　　卿卿扶她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橙光。　　“晋北奇物志？”橙光翻了翻，说：“是送我的吗？”　　“是。我爹爹年轻的时候喜欢云游四方，曾经在辽西漠北待了十年，回来后写了这么一本书，说的是那边的天时地理民族风情，还有许多妖怪和宝物传说，我爹说他在北方可真的见过妖怪。这本手抄本，送给你吧，或许会有用。”　　杨鲁铭亲笔写的啊。文盲橙光最近学识突飞猛进，如获至宝。又想起破庙里妖王大殿下的那桩事，又问：“如果我想再寻些书，要去哪里？”　　“去天禄阁看看，或许有你想要的书。”　　夫子说完，用力抱了橙光一下。心里感慨万千，哎，三殿下这一走，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呢，可三殿下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把兵符交了出来呢？他在她的心里一直是个深谋远虑，有大智慧的人啊。她真的一度以为下一任国君会是三殿下，统一六国的也是三殿下啊。　　　　天禄阁就像晋国的国家藏书馆，像小宫女橙光这种角色自是无法自由出入的。但是书读的多了，自然懂些套路，被守卫赶出来之后，她明白自己得狐假虎威一番才能去窥一窥。第二日便先寻了夫子，委委屈屈的说：“夫子，这个天禄阁的看守不让我进去。您可否带我去看看？”　　卿卿听了，“这有何难，我带你进去便是。”　　大树底下好乘凉，卿卿只需去天禄阁门口照了个面，橙光便畅通无阻，进了天禄阁的时候，看傻了眼。放眼看去全部都是前朝的竹简木牍堆积成山，还有各种纸质的书籍。“我得怎么找？”她有点懵。　　“分门别类的寻找，你可看清楚这里的摆放顺序？”卿卿指着这一大片书山说，“如果找史籍，左边这一片就是，如果是兵书，喏，后面这一片。”她捡起地上的一本书，“哎呀，是《莺莺传》，若是话本子，这一圈就是。”她指点完，又交代：“如果想把书借走，你记得找三殿下，不然你带不走这些东西，可知晓了？”　　“嗯。橙光明白。”　　卿卿说完便走了。橙光直奔主题，史籍兵书话本子都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是怪力乱神，佛学道教典籍，修仙传，术语传之类是最好。她几乎把整个书阁都翻了个遍，从天光到天黑，可是没有她想要的。　　橙光在天禄阁里呆的久了，又累又饿，靠在书堆里面睡着了，她一觉醒来，窗外月亮和星星都出来了。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连守门的卫兵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眼前一道红色的亮光闪现，漆黑的四周突然出现一个童子，橙光吓了一跳，“你、你是何方神圣？”　　来人正是赤精子。“我是元始天尊坐下的赤精子。蛇妖橙光？”　　橙光一惊，往后退了一步，连忙跪下：“不知大仙驾到，请赎罪。但大仙如何知晓？”　　赤精子淡淡一笑：“家师命我带个东西，或许与你有用。”又是红光一闪，赤精子手上出现了一本古籍，“此乃勾陈帝君的《菩提修仙术》，记载着他经常使用的术法，家师说你原形是条小金蛇，长在青坞山，千年前勾陈上神大战惊羽魔君的时候，上神掉落在山里的一滴龙血被路过的你所吞食，才修炼成妖，这本修仙术凡人若是资质好的话，修个几百年大概也能成为天界低等的仙吧，家师见你修仙执念颇深，特命我把这本书赠与你。”　　这是天上砸下来的大馅饼？橙光傻了眼。“真的是给我的？”　　“是啊。”赤精子继续道：“你好好跟着三殿下，慢慢修炼，以后说不定咱还能在天上碰面呢。”　　一转眼，赤精子消失无踪，橙光捧着本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