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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的夏天来的特别快，过了清明节，满大街就是短袖和裙子，左妈还是践行者“春捂秋冻”的老观念，穿着夹衣和棉背心，端着一大碗稀饭，坐在门槛上一边喝一边和门口来来往往的街坊太婆们闲话。碧莲要去上班，一看时间还早，端了把小凳子也在门口坐下。”

一大早，春梅就抱着儿子李向阳到了左家，左妈赶紧把手上的碗筷放在门槛上，稀罕的伸手去抱娃，可是孩子不买账，立刻涨红了小脸哇哇大哭，认生不要左妈抱，碧莲去抱也不要，春梅又把娃娃抱回来，孩子立刻不哭。左妈假装在娃娃头上拍了两下说：“打这个不心疼妈妈只要妈妈抱的娃。”李向阳立刻举起手在左妈身上打了几下，嘴里还“打你、打你”的叫着，春梅说：”不知道像谁这么厉害。”

碧莲笑起来说：“和春喜小时候一模一样，春喜小时候厉害呐，不知道怎么长大了变温顺了。”

左妈说：“就是，春喜小时候匪得很，长大了倒是温柔了。”

春梅说：“我在就狠，我不在就怂了，在家里最怕幺妹，幺妹说什么都乖乖的。”

左妈问：“幺妹裁缝学的咋样？”春梅说刚开始师傅老骂嫌幺妹笨手笨脚，请师傅喝了几回酒，送了些礼，好多了。

正说着英杰从屋里风风火火的冲出来，一脚踢掉了放在门槛上的瓷碗，一种尖利刺耳的声音在三个女人的鼓噪声中炸裂开来，左妈看时，那个白底青花的大海碗在地上委委屈屈的摔成了好几瓣。英杰愣在那里，碧莲看左妈的脸上的怒气，赶紧对着英杰一顿臭骂：“你这个坏小子，一天到晚毛毛躁躁的，走路不看路的，你给我滚回来。”

英杰还有些懵，辩解说：“你们怎么吃饭不在屋里吃，还把碗放门槛上啊？”

左妈一听来气说：“我这一辈子都是都这样的，街坊邻居们也都这样，怎么你打了碗还有理了？”

英杰说：“你这是旧习惯，要改，女人们吃饭就要和男人一样在饭桌上好好吃，每天端个碗蹲门口吃，不文明？”

一听英杰说自己，左妈来气，伸出巴掌要去揍英杰，春梅和碧莲赶紧拉住，英杰趁机跑掉。

春梅说：“干妈，不就是一个碗吗，待会上街再去买一个就是。别气了。”

左妈气咻咻的说：“不要钱呐，又要白白浪费好好几毛钱。“又说起英杰这段时间在家管这管那的，左妈一说什么就说左妈老思想旧观念就连去教堂也被他说是封建迷信。

春梅宽慰说：“学生们不是正在学习破四旧树四新吗，我们许多老习惯恐怕都要慢慢改了，信上帝信菩萨肯定不得行了，幼儿园里都在教勤洗澡勤换衣饭前便后要洗手，我觉得挺好的，马上我们各个单位也要学起来，恐怕居委会也要组织居民学习文件精神。”

左妈一听心里闷闷的，右眼皮蹦蹦蹦的跳起来，浑身凉飕飕的。

过一会儿谭裴琳也抱着儿子来了，说是和英兰约好去看看张扬，张扬因为车祸被交警送到县医院住院。碧莲一下子担心起来，问谭裴琳张扬要紧吗。谭裴琳说还好，骑自行车被摩托车撞了，好像是手和腿都骨折了。

谭裴琳的儿子王家仁比春梅的儿子大一些，不认生，两个孩子互相并不感兴趣，大人们逗逗玩玩，哭哭闹闹，不一会儿英兰下班回来了。看见英兰，谭裴琳的儿子一个劲儿的要英兰抱嘴里“娘娘”的叫着。英兰抱起家仁，看着春梅的儿子说：“李向阳越长越像春喜哥了。小咪咪眼。”大家看时，李向阳还故意眯起眼睛，鼻子眼睛皱一块儿，眼睛成了一条缝。”大家笑起来。

英兰和谭裴琳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一大兜水果，到了科室，看见张扬虚弱的躺在床上，他的母亲坐在床边陪着他，看见英兰她们来了，妈妈似乎很高心，拿点心给小孩吃，张罗着要大家坐下，又说要下去买点东西出去了。看见妈妈出去，张扬逗英兰别紧张啊，我妈人很好的。

张扬问英兰上什么班，英兰说今天小夜，明后天休息，张扬眼睛一亮说：“我妈明天有个重要的会议，来不了，你们来陪我呗，呆医院太无聊了。”

谭裴琳知道张扬的心思说：“我来不了，明天我白班。”

英兰戗了谭裴琳一句：“你明天怎么是白班啊？你不是这个星期和我对班吗？”

谭裴琳面不改色心不跳说：“苟小燕家里有事和我换班了。”

张扬说：“左英兰你就有一点同情心好不好，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想管我。”

英兰无奈只好说：“好好好我来。”

看两个说话的口气有一丝的暧昧在里面，谭裴琳有些安慰。和英兰上学就在一起，这个女孩心事单纯善良，有些执拗，认定的事很难改变，但是想到英兰和张扬认识也快十年了，是块石头也焐热了呀，但愿这两个宝贝能走在一起，幸福的生活。

第二天碧莲买了一堆吃的让英杰和英敏提着去看哥哥，两个跑到医院，透过门口的玻璃看见英兰坐在张扬的床边，正在一口一口给张扬喂罐头，英兰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显得那么柔和，英敏推开门，“姐姐”大叫了一声，英兰吓一跳，英杰扒开张扬的被子仔细一看，原来张扬伤了右手左腿，打着石膏缠着绷带，英杰开玩笑说：“哥哥，你伤的蛮对称的哦。没事，你就当疗养了。待会我们打牌，本来我和英敏说陪玩你斗地主，正好姐姐在，刚好四个人我们玩争上游，一分钱一张牌，记账，十盘一结清。张扬说我只有一只手不好拿牌，英杰说我帮你拿。我不看。”

英兰别了英杰一眼：“你怎么像个赌徒啊！”

英敏说玩吧玩吧，我有一块钱，英杰打趣说待会就是我的啦。

四个人高高兴兴在医院玩了一天，晚上张扬家里并没有人陪护张扬，英兰不放心留英杰在医院陪张扬，英杰高兴的什么似的，家里大大常年不在家，这个张扬哥哥宽厚睿智，英杰看什么样的书，听什么样的音乐，教什么样的朋友，还有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有什么苦恼他都和张扬说，从童年到少年这么多年的陪伴，张扬已经成了英杰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英杰也说不清楚他把张扬当成哥哥还是大大，但是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张扬日子会是怎样。

晚上，英敏挽着姐姐的胳臂一起从医院回家，14岁英敏个子中等，胖瘦适宜，他不无羡慕的说：“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高？”

英兰说：“你还再长几年，长大了就和我一样高了。”

英敏叹口气说：“我不小了哦，姐姐，我都快十五了。如果我一直这么矮，我要疯掉。”

英兰安慰英敏说：其实也没什么关系，这世界胖胖瘦瘦高高矮矮的都有，并不见得长得好的人就能过得更幸福一点。”

英敏问：“可是大家都喜欢漂亮的人？我长相一般，如果我的个子再矮一点，我就完了。”

英兰看着英敏，英敏长得既不像父亲也不想妈妈，和婆婆倒是非常相像，不丑也不美，安慰说：“漂亮的人不见得内心就漂亮，不漂亮的人不见得内心就丑啊，这世界上还是普通长相的人居多，其实想通了人活在这个世上，有工作有家人就很好了，不在乎那个。”

英敏笑了，说：“姐姐，你说的不够全面哦，人活着不仅要有工作有家人还要学会怎么去爱人和被爱。”

英兰有些诧异的看着英敏说：“你懂的挺多啊！”

英敏有些自豪说：“你以为我看那么多书是白看的啊！我的理想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后我也要出国去看看。”

英兰不是个有远大理想的人，但却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看妹妹如此豪迈，有些感染说：“那你就好好读书，争取上大学，实现你的理想。”

英敏嗯了一声说：“不过我目前有个小理想，你听吗？”

英兰点点头，鼓励英敏说，英敏说：“我希望你和张扬哥哥在一起。”不等英兰说话接着说：“我不是帮张扬哥哥说话，昨天婆婆逗我说，是不是张扬哥哥收买人心我们才喜欢张扬哥哥，我说不是的，我就觉得张扬哥哥喜欢姐姐那么多年，那时候姐姐喜欢别人，根本就不理张扬哥哥，但是张扬哥哥一直都在，就像我们家的亲人一样，不离不弃，也不争，有一天我听见英杰问张扬哥哥说：“姐姐也不喜欢你，你就另外找一个。””张扬哥哥说喜欢一个人不一定就是要得到她，她幸福我就幸福了。你知道吗，我好感动，姐姐我希望你和张扬哥哥结婚，我们组织一个家庭乐团，张扬哥哥弹吉他，英杰主唱，我吹口琴，你报幕，婆婆妈妈大大他们当观众。想想都很美。”

听见英敏说了那么一段话，英兰沉默了，英敏问姐姐：“可以嘛姐姐，我怕你一不小心把张扬哥哥弄丢了。”

英兰叹口气，说：“我也试着想去爱他，但是我很怕我做不到伤害了他！”

英敏摇摇头说：“姐姐你不要胆子这么你知道吗？去爱一个值得爱的人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你想那么多干嘛，你去爱就行了。”

虚岁15的英敏，就像外科医生，拿着一把小小的锋利的手术刀，轻易的就划开了英兰的心脏，有些突兀却并不疼痛，英兰看着深蓝的天幕上繁星点点，内心涌动起一股暖流。。

回到家，左妈拿出一块布，淡蓝色细格子平布，说给英兰做件连衣裙穿穿，准保美的很。英兰点点头，左妈有些神秘的问英兰说：“张扬怎么样了？”

英兰说还好，左妈又问你把英杰留医院了，英兰说嗯。

左妈说明天你还去啊，英兰说去，左妈说我买点骨头熬点汤你端去给张扬补补，英兰说好。看英兰挺上心，左妈有些宽慰。真的好上了多好啊，上帝，让两个娃在一起吧，这样英兰一辈子也有个着落。

芸儿急急忙忙的跑到左家，对碧莲说党中央要求全国破四旧，左妈这些信奉基督教的都在四旧之列，要破除。碧莲心慌，说妈妈快七十了，怎么经得起折腾？芸儿说我们昨天开会革委会的意思就是我们街上的这十几个婆婆，年纪都不小了，也不会怎么着，就逢初一十五到到居委会念念思想汇报就行。

碧莲急了说：“妈妈不认字啊，怎么念啊？写汇报到好办，玉玺写、几个娃娃写都可以。”

芸儿看碧莲着急说：“这还真是个事，我回去和黄主任商量商量再来。”

看芸走远，碧莲回屋，坐在那里，心乱如麻，运动运动，不知道这场运动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