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陈忠民的理想是上大学,他只想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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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书记党义民在大队部的大喇叭播出了文山大地震的消息,说秦地有强烈震感,房屋摇摆,老屋墙壁倒塌了很多,老房瓦片震落,门窗土坑摇动,全省也有人伤亡,不过问题不大,让大家不要惊慌。同时要求大家搬出屋子搭好防震棚,还有余震,这一段时间坚决不要回家,否则后果自负。
屋子里暂时是不敢住了,仲平公社在上级领导的统一指挥下积极开展抗震救灾工作。队里在村东找了崖下的一片空地搭起了防震棚。说是防震棚,就是把玉米的秸秆捆在一起支起来的草窝,里面的地上摊开麦秆,麦秆上面再铺一张塑料只要能隔潮气就算是一张床了。陈恒茂一家子人就临时挤在里面过夜,地方太小,晚上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
学生也临时停课,又加之住在野外,他们真成了野人,嬉闹玩耍简直要吵翻天了。隔壁的陈志强玩火,把自己家的防震棚烧了个精光,陈志强的父亲险些把儿子打死。陈志强晚上没有地方去,陈忠民就把他叫到了自己家的防震棚里睡觉。说是睡觉,几个孩子在一块打打闹闹不知不觉天就亮了,大人们最多在里面伸个腰,然后就聚在外面议论抽烟喝水天下大事。陈忠民的父母不怕,他们晚上就睡在家里。很多大人也睡在家里,他们说大地震已经过了,不会有啥危险了。如果实在要地震,也是自己的命,谁都不怪。
一个月过去了,地震引起的惶恐和混乱逐渐被稀释淡化,生活重新回到了惯常的轨道上。陈恒茂他们想着应该是没有什么事情了就一个接一个把孩子叫了回去,不过陈忠民觉得防震棚清净,他不让父亲拆除,有时间了他就拿一本书躲在里面看。这时,陈恒茂却接到队里的任务要求他搬到打麦场去看管生产队的粮食。
陈忠实被撤销队长职务之后,陈文秀暂时接任了队长职务。现在队里的家底厚了,人人又开始眼馋这个队长职务了,陈文秀借势上位,队里的各种会议又开始多了起来,人们刚积攒的那一股子劲彻底被卸了。陈文秀没有让陈恒茂继续养牛。养牛可是一个肥差,好多人都盯着它,最后他让自己的叔父替换了陈恒茂。有人眼见他叔父把牛饲料偷回了家,他叔父家的猪倒是越来越肥了。
陈忠实当生产队长给队里积攒了不少家当,陈文秀上台之后坐收渔翁之利,他把生产队的东西当作自己家的私有财产使用。队里最值钱的一台手扶拖拉机,陈文秀整天开着它给自己的地里拉粪耕种。不用的时候就把它锁起来。
夜深人静,憋屈的陈恒茂抽着旱烟紧盯着一地的秋粮发呆,这可怎么办呀!这简直是没有自己的活路了么。陈文秀真不是个东西。正在陈恒茂愤愤不平之际,突然,东方一团大火球从天而降,这一团天火来的蹊跷,几乎燃红了半边天,苍茫大地也被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光亮。陈恒茂心头一紧感觉这个世界应该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至于什么大事,他说不清楚。最近天象异常,又是天降陨石又是地震今天又是天火,敬爱的共和国的大总管前不久也去世了。他的去世,陈恒茂哭的稀里哗啦,多好的人呀!多聪明的人呀!您腰杆子挺得那么直溜,您怎么会去世呢,谁去世都行您不能没了呀。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了。
陈恒茂不祥的预感非常强烈和灵验,这时的神州大地就仿佛一艘行驶在惊涛骇浪中的巨轮,狂风暴雨疯了一样扑向它,巨轮在茫茫大海中左摇右晃几乎要被大浪击沉。
一九七六这个双闰年,几乎每天都有让人心惊肉跳的大事发生。其中最刻骨铭心的是让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的三位擎天巨柱相继离开人世,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从年前笼罩到年终。后来人还有能力开动这艘东方巨轮吗?陈恒义觉得是没有了,陈恒茂陈忠实也觉得没有了。
可怕的等待!
陈家村中央,一棵蓊蓊郁郁的皂荚树笼盖四野,陈忠民出生的时候它就在那里,陈忠民长到十六岁时它还完好无缺的矗立在村子的中央。
陈家村人说不清楚皂荚树到底生长了多长时间,就是年龄最大的老秀才也说小时候皂荚树就是这个样子耸立在村子中央,皂荚树就仿佛一个得道的高僧一般默默地护佑着陈家村的子孙,有它在,人心里踏实。
皂角树遮盖了小半个村子。酷暑难耐之时,皂荚树底下是全村的活动中心和大家乘凉的首选;秋天到了,满树的皂角也成熟了,黑色的荚密密麻麻垂吊在枝头等待着村民的采摘。妇女们洗衣服,不用去买肥皂,打几个皂角捣烂揉进衣服里,就可以代替肥皂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皂荚树的主干比陈恒茂家的柿子树还要粗大,四五个小伙子展开双臂也围拢不住。树身已经中空,中空地带能容纳五六个孩子同时站立在里面。生产队上工敲的铃就挂在皂荚树上最粗大最坚韧的树杈上。说是铃,其实就是一个古钟。
陈忠民小时候捉迷藏经常藏在树洞里,树洞是陈忠民藏身的首选,其次就是藏在墙角和猪圈里。最后大家都知道树洞是陈忠民藏身的最爱,但陈忠民仍然乐此不疲还是要钻进树洞里,当对方抓住他的那一刻他有的只是开心大笑并没有沮丧的感觉。
这个树洞就像一个安全的避风港,陈忠民喜欢在里面睡觉。在皂荚树身里面睡觉他感觉特别踏实。后来有人说在皂荚树里发现了一条长虫,陈忠民才没有继续。
皂荚树有刺,这些尖刺成为了最好的护佑,让喜鹊在皂荚树上撘成了一个又一个喜鹊窝。爬高上树是陈忠民他们的拿手好戏,其它树上的喜鹊经常遭到陈忠民他们的洗劫,唯独皂荚树因为有刺鸟儿安然无恙。
皂荚树树冠中心还有一个巨大的蜂巢,那里面的野蜂发起狂来能把人蛰死,陈忠民他们更不敢上去了,于是喜鹊窝就黑压压一片在皂荚树上搭成一个完整的屋顶了。
喜鹊是吉祥的鸟。皂荚树于是就成了一棵吉祥的树。那么多喜鹊,这是一颗多么吉祥的树呀。
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人力的苦苦支撑终究不能改变客观规律的存在和作用,身体实实在在的饥饿感和生存的底线把人们从梦中唤醒。经历了几十年了,陈家村人今天才明白了生活中最基础的东西只能是吃喝拉撒睡。正像陈忠实说的那样,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质资料的生产才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
一场场变故,仿佛一次次极限运动,这种极限运动也让陈恒义他们的心脏变得越来越强大,一切不可承受之重在这里都化成了最后的疯狂和强弩之末。
恍恍惚惚的陈恒茂十五里开外就憋了一泡尿,尿泡就要憋炸了,但他还是咬牙切齿一路小跑把这一泡热尿撒在自家的自留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