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错相许(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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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欢好,两心相许是最让人羡慕的,若能白头一生更是有幸,得此爱人如何能不朝思暮想。
谨之与弘娘从小相识,虽无男女之情但彼此亲密犹如家人,要不换成别人,娶就娶了呗就是一家人了,谁有功夫还帮着你去会情郎呢。
打小也知道阿欢和弘娘的情分,所谓兄弟妻不可欺,等这事儿过去了,趁早让他们俩成亲,省得整日里你侬我侬的,看得叫人嫉妒。
入秋之后谨之更是忙得头脚倒悬,不入夜是难见着人的,弘娘猜想着他们要办的事应该就在这段日子里了,每日一根弦儿紧绷着,既担心又期盼,生怕横生枝节又坏了事。
崔十安那样儿的傻大憨可别在有了。
谨之回府后神色有异,不同往常直接回了后院歇着,反而先去拜见了父母亲,又见了管家,安排了好一通事项,这才回到院子里。
弘娘身边儿的人是从萧家带过来的,从小服侍她,见姑爷有事瞒着,自然是回头向自家姑娘禀报了。
许是入了秋,风渐渐寒了起来,一到夜里人都多了些伤感。
弘娘不会怀疑他,只是担心别出了什么事儿,越到年底,这心里头就越不安。
等到谨之回来,看他一身衣袍都有些脏乱,鬓角发丝垂了下来,风尘仆仆的样子像刚办了些要紧事特地赶回家来的。
“这是怎么了?”弘娘一见人便起身,屏退了左右,接过他刚扯下的披风。
他摇了摇头,握住弘娘的肩头,竟是少见的温柔“什么事都没有。”
平日里都是互相调侃,一来一往两人之间就没有过这么友好得时候,又或许是少年之谊太过熟悉,彼此也不用不着那套客客气气的虚情假意。
他看起来有些累,但不问明原由,弘娘心里头又放不下心来“你去交代什么了,有什么事你可不能瞒我。”
他转身要往耳房去沐浴更衣,弘娘紧跟着步子拽衣角,心急道:“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放得下心,有什么事还得父母亲帮你,登王寻你麻烦了吗?”
“阿欢呢,他好吗?”
谨之顿足,转过身来看着她弘娘心善,这小半生从未伤害过人,不像他们师兄弟几人,虽说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但终究各自为其主,行事难免多有谋算,终究也是利用了些无辜的人。
弘娘不同,她的这小半生里,只活两个字郑欢。
她的心愿,她一直以来盼着念着的都是嫁给郑欢,带着当年他送的那一支早已干枯的别角晚水梅住进国公府,少公爷的院子里。
“他很好。”谨之笑得有些冷,脸上有秋时的干燥苍白。
别的不再多说了,他转身进了耳房,弘娘也算放心了。
只是不知为何,心里头不安总觉得会出事,一夜寝不安眠,天蒙亮听见一些响动,弘娘睁眼一瞧才知谨之起身了,急急忙忙的,连早点也不用了就出门去。
她也睡不着,揉了揉颞颥与眉心,这也起身了,起身收拾一番后天色尚早,索性在院子里吃了饭后再去给婆母请安。
平日里母亲喜欢她,总夸她孝顺懂事,老人家爱唠叨些也正常,偏今儿一见了弘娘竟然还有些心疼,勉强着说说笑笑,可就是拉着弘娘的手不让她走,唠叨的话说了许多,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儿。
婆母也是个心地纯良之人,一喜一怒都是摆在面儿上的,几曾何时这样词不达意,平日里那些亲情爱护之意今日竟显得有些刻意为之,让人心生疑窦。
弘娘应和着,无意般地给身旁侍女一个瞬时的抬眼,后便专心陪着母亲说话。
只等着回了自个儿院子里能听到侍女带回些有用的消息回来谨之说没事,可婆母神色里的不同却不像没事。
答应了婆母不出门去,说了好一会儿话,这寻了理由说回院子给谨之做未成的衣袍才从婆母眼前脱了身,一路思量着回了院子。
张家是高门,家规森严,这院子里倒也没能见着几个小厮侍女扎堆儿闲话但越是看着毫无异样越让人心头生疑。
小路不过两个拐弯,即刻就回到了小院子里,弘娘站在小石圆门处,看着一阵秋风扫落叶,院里的那些个秋木黄叶一阵儿窸窸窣窣碰碰撞撞地落了下来,她有些畏冷地抱了抱自己。
原来秋天真的来了。
“姑娘!”
身后的呼唤声带着浓厚的哭腔撕裂。
“姑娘”
弘娘脚步有些僵,平白生出许多恐惧来,扶着墙面儿转过身时,从小服侍自己的侍女竟失了沉稳,跌跌撞撞地跑来,三步并作一步来,两步绊脚直直摔在了弘娘脚下。
“姑娘,府上出事了!”
她哭得难过,仿佛萧家爹娘是她生身之亲,爬起半身来抓住弘娘的裙摆,泪眼滂沱“姑娘!老爷和夫人都被抓了,萧宅被封了!”
萧宅,被封。
怎么会呢,这怎么可能呢。
她加入张家,安分守己,谨之和阿欢辛苦谋划,只要帮陛下除了眼中钉的登王,再辅佐太子揽政,一切都可以变成大家期盼的样子了不是吗。
她一句话都没说,方才觉冷的薄裙衣裳好似棉里透水般的沉重,她拖着一步步往外走,她越急,越沉,越慢,越是难。
她脸色苍白,养得精美的秀甲陷进掌中肤内,硬是深深刺出滴滴鲜血砸在裙摆上。
她走向后门去,去马厩牵走了谨之的爱驹阿南,抬手一扯,散了满头朱钗,扬裙快马而去。
如今走的每一步,迎面刺来的风都让她觉得是一场梦,她脚底发软,思绪飘忽远远而去,只是在心里不断问自己,怎么会呢。
萧宅门庭何曾冷落,今日一纸封条就结了过往辉煌。
噗嘭
她急急勒马,阿南在门前十阶扬蹄长啸一声,她失神未稳生生从马上摔了下来,衣带卷裙滚了几个翻儿,额角撞上了石阶一角。
眼前一阵眩晕发黑,顾不得回神,顾不得身后闲言碎语的议论,摸爬几步勉强上十阶站起身,忽视了门上白纸黑字的封条,声泪俱下。
“爹”
“娘”
身后百姓无人阻止,只是慢慢停步下来围观,不过是叹一声可惜可惜她家破人亡,可惜她再无依傍,可怜她的一无所知,可怜她的束手无策。
双手一遍遍拍打在冰冷坚硬的门铁铜环上,她的每一声爹娘都喊的破碎,听得人人心疼这铜环真重,门铁真冷,她咬紧了唇,红如血染的双眼簇簇落泪,门上封条忽地在眼前清晰起来。
她好似回神醒了。
她好似失心疯了。
她盯着门上白纸黑字的封条,一把扯下,撕了个粉粉碎碎,抬手一扬,细散满地。
她推门不动,用瘦弱的肩头上角一次又一次地撞向家门,撞得衣角破损,撞得肩头见红,撞得失了神,像个木偶僵硬,听不得身后“大逆不道”的劝阻和“圣命不可违”的警语。
门上重锁无半点儿错动。
不知多少下,官差们急急跑来要将她拿下,治她个私闯封宅,毁坏官封的罪名。
她虚弱的不像话,满头青丝散乱,肩头额角满是鲜血,不畏不惧,只顾着一遍一遍撞向家门,满脸泪痕错落,望着厚厚大门喊爹娘官差上前拉人时,都于心不忍。
“住手!”
身后马蹄声止,谨之下马急得险些绊倒,慌忙扯下披风,从官差手中揽回弘娘,拥在怀中裹住伤处。
“谨之少爷,您可别让我等难…”
“陛下金令再次!”
官差未说完的话,他直直打断,左臂护住弘娘,右手一抬,示出令牌。
“奉旨查证,开门!”
这是张家太师的儿子,御前红人太子伴读,谨之少爷向来是谨而慎之的人。
官差给开了门也没离开,在大门处侯着,等着人出来再次锁上,总之这扇门,再难大开了。
谨之扶着弘娘进了宅,里头已是桌横椅倒。杯盘狼藉,一片萧索之气,显然是被翻查过了。
她一时失了力,跌坐在地,看着眼前曾经玩耍快意了小半生的家宅,竟说不出半个痛字来。
再无,往日之景了。
“什么时候。”
她怔怔发问,好似灵魂灭,字字清冷无神。
谨之放低了声儿,答“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