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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陈肃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有些不适应，因为自己的居所相当偏僻，这是他今年第一次听到有人串门。

他从沙发上缓缓起身，将毛衣上的四只奶猫轻轻放在自己的帽子上，随后蹑手蹑脚地起身开门。

“你好…”

“陈肃！终于找到你了！”

谭怡脸上满是欢喜，一声欢呼将房间内四散的七只黑猫惊得炸毛，发出敌意的低吼，

“嘘，别吵到他们…”

陈肃的声音还带着困倦，一头直发已经被睡得卷曲，蓬松杂乱地挂在耳畔和眉梢，惨白的脸上顶着浓重的黑眼圈。

“你不知道，我问了店长，但只得到个大概方向，我把附近的门都敲遍了！累死我了…”

陈肃独居在南部林区外的农村中，房子不算很大，但装饰得很温馨。

“哈……你有何贵干？”

陈肃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戴上眼镜。他很不喜欢这种被打扰的感觉。

“你的伞，抱歉啊，我昨天拿错了，害得你淋雨回家…”

“没，我忘拿了而已…”

陈肃接过伞，准备闭门谢客，

“欸欸欸，作为补偿，我请你吃火锅吧！”

谭怡双目放光，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谢了不用…”

陈肃的话卡在了嘴边，耳廓微颤，瞳孔一闪，

“你先进来，起雾了。”

谭怡回头，清晨的海雾像是忽然降临一般，从穹顶缓缓压下，而在雾中，她若隐若现地听到了昨晚的那首曲子，在院子外围的浓雾中，似是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巨大生物，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还未等她细看，陈肃一把将她拉进了屋中。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海市蜃楼嘛，住在海边经常能够看到。”

陈肃面色阴沉，为谭怡倒上一杯咖啡，

“起雾了会出交通事故，这里又都是货车，你等雾散了再回去吧。”

陈肃起身前往厨房，谭怡端着咖啡，望着古调又简约的客厅，房子并不算大，但就像一个猫的王国一般，以至于没有什么能够落脚的地方，橱柜，冰箱，地毯，餐桌，沙发，无一例外的都有不同种类的猫懒洋洋地霸占着。

“真是猫奴啊…”

沙发上摆放着一顶黑色的八角帽，四只刚刚出生的黑猫匍匐在当中，一只已经睁开了澄黄的双眼，打量着谭怡，

“乖乖，能摸你一下吗…”

“吓！”

一声怒喝从身后响起，门口的吊床上，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直起身子，眼神犀利地盯着谭怡的一举一动，而她的身后也陆续走出两只体型尚小的黑猫，

“秋秋，不可以对客人这么没礼貌。”

陈肃的声音在厨房响起，那只黑猫也不情愿地收起了敌意，卧在吊床上，但视线并没有移开。

谭怡的脚下也走过一只布偶，眨着蔚蓝的眸子，用头蹭着她的皮鞋。

“啊啊啊好可爱，你长得真漂亮，像我一样。”

谭怡将她抱起，想要去厨房找陈肃，忽然眼神落到了浴室，一个长发的身影在其中冒了冒脑袋，整齐的直角肩和下颚线让人不乏联想到古装剧中的俊俏男子。

那身影似乎也注意到了谭怡，刹那间便消失不见了，

“你家里还有别人吗？”

“我家里只有他们。”

陈肃端着一份沙拉从厨房走出，顺手打开了浴室的门，从门中走出一只足有三十厘米高的壮硕黑猫，犹如一只狮子一般，跟在陈肃的身后，

“这么大！”

“宵夜是北方的，那里冷，所以体型很大。”

陈肃将两份沙拉放在桌上，随后到橱柜拿出几个罐头和一袋猫粮，打开之后放到了地上，随后拿起了沙发上的帽子，

“小家伙，该吃饭了。”

一碗热好的牛奶也摆在餐桌上，奶猫们似乎闻到了味道，踉踉跄跄地从帽子中爬出，围着碗边开始舔舐。

“吃点东西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中心城人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而且你应该是搭乘六点的班车赶过来的，车站附近的早餐店最早在七点开门，而且你戴了牙套，很干净。“

谭怡也觉得腹中一阵饥饿，大快朵颐起来。

陈肃在一旁喝着咖啡，随后那只体型硕大的黑猫爬上他的大腿，撒娇般地叫着，

“宵夜，多吃点饭，最近都瘦了。”

早晨七点，涂庸骑着小电驴，晃晃悠悠地载着二人来到了米粉店，

“老板，两个红汤重油二两，一个…雷航你吃啥，你自己看看。”

雷航走进店中，两位老妇在窗口里忙前忙后，随着香雾弥漫，外面的雾也渐渐浓了起来，

“清汤吧，一两。”

“你这小子个子这么高吃这么点？”

周海东上前拍拍他高自己半个脑袋的肩膀，

“唐妈，给那个清汤加个鸡蛋，多加点臊子。”

“诶，好嘞，周队今天又来吃头汤啊。”

“这不来了个新人嘛，给他多招待招待。”

三人坐下。

雷航望着海岸线上随着浪潮席卷而来的瘴气，像是一只巨兽一般，缓慢吞噬着灯塔和街道，

“我听说过雾海下雨之后会起雾，没想到还挺壮观的。”

周海东手捧着三碗热腾腾的米粉来到桌上，

“当然，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在雾里面撒尿和泥，我妈小时候管我管的严，躲在雾里面她就找不到我了，但是每次被找到都会挨一顿毒打。”

雷航用筷子拈起一夹，随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应该是中心城污染太重，所以才会这样。”

“其实也不是，这里的雾从雾海这个城市存在开始，就一直没断过，诶你别说，老涂，我记得你有一次出任务的时候还被吓尿过是吧…”

“欸欸欸，也不是，哎呀，这里雾好像是能抓住一样，与其说它像雾，不如说更像烟，而且有时候啊，你在海边巡逻，还能看到海里面有一些东西浮上来，那只怪物只有我能看到，也只有我看到过。”

“怪物？”

雷航放下了筷子，

“对哦，”

周海东神采奕奕地盯着他，

“我跟你讲，虽然中心城宣扬唯物，但是有些怪东西就潜伏在雾海，说不准你哪天能碰上呢…”

涂庸看到雷航有点发怵，扑哧一声笑出声，

“嗨呀你这小子就是胆子小，经常生活在海边的都知道，那叫海市蜃楼！”

“你别听他瞎扯，你们周队还是懂一些的，”

周海东压低了声音，

“科学的尽头不就是玄学吗，这话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哦。”

他比了一个嘘声的姿势。

确实是这样，一些东西是不允许在明面上讲出来的，毕竟在这个年代被打为邪教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你小子，在笑什么啊…”

周海东被雷航毫无血色的脸上一抹诡异的笑意给镇住了，

“周队，雾海，还真是有趣啊。”

“你小子，雾海还有好多东西是你不知道的，今天正好赶上中心城周年庆，给你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回去好好睡一觉，醒了过后四处转转，先熟悉一下。”

“收到。”

“你从小就住这吗？”

“嗯。我爷爷奶奶的房子。”

“爸妈呢？”

“我父母在另外一个城市。这房子是爷爷奶奶留给我的。“

“真幸福。”

陈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嗯。”

“你一个人不孤单吗？”

“有他们陪我。”

谭怡回头望望这间被猫塞满的房间，宵夜就像他们之中的领导者一般，就连刚才凶神恶煞的秋秋在他的面前都会恭敬地低下头，而在奶猫面前，他则像一位大哥，细心地为他们舔毛，

“宵夜！”

陈肃一声似是命令一般的呼叫，宵夜喵呜一声，从沙发飞身一跃，将私自爬到冰箱上摇摇欲坠的小猫叼了下来，

“驯兽师？！”

“我跟他们是平等的，不存在对等关系。”

“这样啊…多谢款待！你的沙拉太好吃了，所以我决定请你吃火锅作为回礼！请务必接受!”

陈肃看看手机上的消息，

“专心搞钱：这是个老玩家，给我务必陪好！不允许出差错！”

一阵沉默过后，陈肃起身披上大衣，在手腕取下一根发绳，叼在嘴中，撩开窗帘，一面盯着外面，一面扎起马尾。

“走吧。”

陈肃打开了门，外面的雾已经散去了大半，他走在谭怡的身后，望着海岸线，没有海风，但近岸的海域却掀起一阵阵汹涌的波纹，似是一只巨物刚刚潜入水下。

步至楼下，陈肃告诉谭怡在路口稍微等待，他忘了拿自己的打火机。

陈肃上楼打开房门，宵夜已经化作人形，慵懒地躺在沙发上，一头乌发柔顺地搭在地板上，几只奶猫卧在上面睡意正酣，他伸出细长的舌头，舔着自己的手腕，

“陈肃，桃花开了呀。”

“别说笑了，带弟弟们到卧室，你去前院看看，我已经闻到她了。”

“明白明白。”

谭怡站在路口，身后的竹林中传来异响，她没有留意，只是继续望着陈肃家的方向，殊不知身后一个身影正在缓慢靠近，细长而巨大的双爪已经快要落到谭怡的后颈，她纤细的脖子在其面前犹如一根易碎的玉环。

“走。”

陈肃从后面出现，带走了谭怡。

二人随着午后的暖阳缓步走向城区，

“你耳朵受伤了？”

谭怡看着陈肃头发包围的耳朵下有一个被割开的伤痕，虽然已经结痂，但在耳垂上还是看得人心惊肉跳，

“我打耳洞受伤的。”

“谁家这么不小心？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记不得了。”

海面泛起阵阵波光，谭怡像是有话在嘴边，但又吞吞吐吐，化作脸上的红晕，她频频抬首，望向阳光下陈肃的脸，疲惫的五官镶嵌在一张堆砌寒意的面颊上，就像一个碎掉的玻璃瓶，但仍旧泛着光。

“你…“

“没谈过，下次别问。”

“哦…”

云层伏在海面，碧波泛起，似是祥云也跟着浮动，互相散漫地推挤着，向着天边缓缓飘散，在看不见的彼岸，一座城市缓缓出现，黑色的高塔和层峦叠嶂的楼房像是一座山坡，在黑色的色调上，却又披着一张如影子一般陆离的纱，人们视线望去，能够感受到他的重量，但更清楚他触不可及。

谭怡看着驻足的陈肃，他的眼底泛出一丝红晕，浑浊的瞳孔微微颤动，就像是一个无处容身的游子看到了未曾谋面的故乡。

“好神奇…那是什么？”

“蜃楼。他所承载的一切都切实存在，唯独他本身。”

“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人说，海市蜃楼是摸不着的，人们在沙漠里也会看到绿洲，但会在缺水死亡的最后一刻明白，绿洲确实存在，但是是在一个他这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我们能够看到他的美好，却没有资格承担这份美好。”

谭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围栏的前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诶那里不能去，危险！”

那人回头，是穿着便服的雷航，

“雷警官？！”

陈肃看着雷航，也有些疑惑。

“这样啊，嘿！今天两位帅哥都休假，本小姐运气真不错！雷队，今晚必须跟我俩吃火锅哦，我就不喊周队了，他胃口太大了！”

“哈哈哈，好，我正愁今晚吃啥呢。”

“好欸！”

陈肃也应付地点点头，脸上又堆上了职业假笑。

“这是你男…”

“准男友，嘿嘿。”

陈肃脸色一沉，

“别瞎说…”

三人，或是说两人打开了话匣，陈肃作为一个似有似无的倾听者跟在身后，但他也没在听，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