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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联络点，虞敏翊和石广林见面。石广林明显消瘦许多。

“很久前就听说你接手滁州地下工作，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虞敏翊很激动，以前的老同学，现在变成上级，直接领导她的工作。多年的私交不说，两人熟悉相互了解，工作起来一定得心应手。

寒暄几句转入正题。

“新四军主力撤离西山，转战淮南，滁州的地下党工作移交地方。因为我在滁城上过学，对这里的情况熟悉，县委决定由我兼职。你的工作直接向我汇报，我的代号：石上松。民主政府刚成立不久，千头万绪事无巨细。土地改革减租减息，还要清匪剿匪。恨不得分身术，一分为二一半留在滁城，和你们并肩作战。”

“我们希望加强领导，不是来听你诉苦。”

虞敏翊听着刺耳，顿时反感。都是老同学直言不讳，不必要掖着藏着。

石广林尴尬。

“这种话不应该说，更不应该这种场合说，收回成命。”石广林停顿一会，还是补充一句。“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滁州地下工作，在西山党委总部署下，灵活机动开展工作。我这次来的主要任务，传达最近县委根据省委扩大会议精神。抗战即将胜利，西山党组织怎样贯彻响应党中央的号召，积极主动全面接受滁州日伪军的受降，接管沦陷区。”

“西山县委有具体部署吗？”

“县委决定集结西山十八个区的游击大队，配合新四军二师主力分成三路，以全椒中心，陡岗沙河为两翼，向滁州方向运动。沿途不主动放下武器受降的日伪军，一律歼灭。滁城的党组织做好配合，密切注视日伪军动态。加紧策反城防军，提前起义。新四军二师主力已经进入西山，和地方武装一道完成滁州受降任务。”

“前几天，我和肖剑雄还议论这事。马大酋是个阴险狡诈老奸巨猾的典型政客，据我的推测策反起义几乎是零，绝对不可能。肖剑雄言行过激，建议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策反不成兵谏胁迫马大酋投降。”

石广林脸色瞬间阴沉，好像突然刺激了他的神经。沉默片刻，石广林才说话。

“党组织给你的任务，其中一项发展新党员，在滁城建立秘密党组织。廖靖文肖剑雄是老同学，知根知绊私交深厚，发展他们有一定基础。不过听你的汇报，肖剑雄反宾为主。肖剑雄精明，我担心策反不成，反倒被他牵着鼻子走。”

虞敏翊汇报工作，张口一个肖剑雄，闭口一个肖剑雄，离开肖剑雄，好像工作不能开展。石广林反感。

“我看你被肖剑雄策反了，事事都是他牵着你的鼻子走。廖靖文更糟糕，你为日本人输送一个合格伪县长。”石广林对她的工作感到失望。

虞敏翊睁大眼睛望着石广林，老同学怎说出这样话，撇开私交不说，你现在是西山党组织委派来的负责人，怎么可以信口雌黄，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虞敏翊忍气吞声。

石广林对肖剑雄的影响一直不好，他机智聪明，三兄弟中佼佼者。平时不见他刻苦努力，甚至贪玩好皮，可是到了考试时，分数下来总是数一数二名列前茅。老师说他属于考试型，善于临场发挥。聪明固然不假，但他品行相形见绌。自己家中有童养媳，在学校偏爱和女同学眉来眼去，勾勾搭搭。虞敏翊典型一列。石广林不止一次提醒他，注意影响，你和敏翊距离拉远些。肖剑雄不知是没有听懂，还是故意装聋作哑。反问，什么意思？敏翊是我们的小妹，不应该关照爱护吗。石广林无语，不得不抄底明说。靖文爱她，难道没看出。肖剑雄一阵放声大笑，孤男寡女他有爱的权利，我也有爱的自由。虞敏翊没有贴标签，谁的私属品。虞敏翊正常的女人她会选择。石广林耿直江湖义气，朋友妻不可欺，何况你还有童养媳。一句话激恼肖剑雄，肖兰不是我童养媳，她是我亲妹妹。

事实胜于雄辩，他再怎么解释，“童养媳”的帽子死死扣在他的头上。

在南京上大学，石广林很少主动找肖剑雄。肖剑雄的人品，他实在不敢恭维，聪明机灵之中带有几分痞气，敢作敢为玩世不恭。学校加入党组织，上级要求他在同学中发展新党员，按理肖剑雄应该近水楼台，石广林不考虑，他宁愿暑寒假，回老家西山，在农村宣传抗日救国思想，培养骨干分子。后来从虞敏翊口中得知他参加军统，彻底放弃念头。他这种人必然走上这种道路，他给她的定论。

张部长与他交接工作，详细介绍虞敏翊履历，并说正在策反肖剑雄，发展他入党。进入石广林脑海的第一闪念，虞敏翊和肖剑雄不在对等的天平上，鹿死谁手究竟谁策反谁？肖剑雄公开身份，恒昌源商行老板，世人皆知的军统特工。据虞敏翊材料汇报，五战区游击总部在滁州设立中统站，督察员李戡收集不少军统遗弃的特工，其中包括肖剑雄。李戡是肖剑雄的老师，专家学者特工技艺精湛，强将手下无弱兵，加上肖剑雄天资聪明悟性极高，不能排斥师徒俩使用“苦肉计”，欺骗虞敏翊取得信任，掌握西山党组织核心机密。西山党委为迎接抗战胜利的到来，召开一次扩大会议，制定新政策新策略新重点，做好两手打算，党的工作重心重新调整。由原来的坚强统一战线，共同抗日。调整为做好接管沦陷区，接受日伪军和汉奸的投降。更要准备提防蒋介石抢占抗战胜利果实，发动全面内战。李戡老谋深算，精细于人。肖剑雄敢想敢干，机智灵敏。两人珠联璧合，完美无缺。

虞敏翊立刻提出反对。

“对老同学这么不相信，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兄弟，靖文忠厚诚实，品行端正。剑雄聪明机智，喜欢使耍小聪明。但他们都有共同之处，匡正驱邪，正气浩然。”

“敏翊同志，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当前复杂残酷的战争年代，人会变变得。再说肖剑雄充当李戡手下干将，他的小聪明能糊弄过李戡的眼睛吗。棋高一着蹩手蹩脚，李戡不会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吗？”

虞敏翊沉思。石广林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学校里她朴实单纯，纯洁的像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个红点。随着实践锻炼，腥风血雨中不断积累经验。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循序渐进的认识，成为一名革命战士。有时她也在自我拷问，以前走过的路都正确吗，没有弯曲过失。最大的失误，不该怂恿说服廖靖文接任伪县长。她的从发点是好的，离开南京时，老余代表党组织和他谈话。从整个形势分析，淞沪之战必败无疑。日军取胜后绝不会就自罢休，侵吞中国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虞敏翊的家乡滁州，也不会免遭其难。老余给她布置任务，宣传群众，发展党员，建立党组织。滁州沦陷后，廖靖文处在十字路口，前进一步成汉奸，后退一步鬼门关。虞敏翊没有客观的分析，而是从自身利益着想，劝说他接下伪县长帽子，身居要职能够做出更多有益国家和人民的事情。她没想到性格决定行为。诚实人不代表好人，相反聪明人也不代表坏人。这种最朴实的民间俗语，在廖靖文肖剑雄弟兄俩身上得到充分反映。廖靖文诺诺若若，软弱无能，结果成为日本人摆布一枚棋子。肖剑雄游弋敌伪顽之间，游刃有余。肖剑雄嘲笑她，没认清庙门，烧香拜菩萨。结果招财进宝祈求送子观音，驴头不对马嘴。虞敏翊后悔莫及，深刻教训。

廖靖文实在烂泥糊不上墙。肖剑雄主动靠近，大哥不是你们想要的那种人，我怎么样？我敬佩共产党，言行一致说到做到，冲锋陷阵，带领全国人民积极抗日。我愿意加入你们的组织，成为一员。肖剑雄积极主动，虞敏翊着实有所感动。接着连续用行动证实他的诚意。

石广林的提醒，虞敏翊不得不增加一层滤网，肖剑雄会是那样人吗，对待老同学也会使用阴险的心机。信任是自己的天敌。不知哪位领导说过的告诫。做地下工作，不仅要看着前方的敌人，更要提防背后同志朋友的暗枪。她对肖剑雄了解，石广林对肖剑雄细致深入。石广林不会空穴来风，他肯定有依据。

不知是性格还是爱好的不同，石广林与肖剑雄之间像有一层隔膜，总是显得不那么融洽。比如在聚会时，石广林一本正经中规中矩。肖剑雄诙谐活泼，不时调侃逗趣几句活跃气氛。话题自然离不开廖靖文虞敏翊。座位他也有考究，会安排廖靖文坐首席，虞敏翊挨着次席。石广林说，同学聚会需要那么讲究吗。肖剑雄强词夺理，事情不论大小，都的按规矩办，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靖文老大，应当坐首席，敏翊小妹老小优先。依序排列我是老二，广林老三当酒司令。名义上正当合理无可非议。而石广林看来，同学会不必循规蹈矩，自如随意显得轻松豁释。肖剑雄这么做有悖同学会的宗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肖剑雄亮开自己的底牌，靖文大哥和敏翊小妹坐在一起，今天突然发现两人有夫妻相。虞敏翊的脸刷的红到脖颈。你胡说些什么，不参加你们的同学会了。虞敏翊起身要走，肖剑雄拦住。闷酒易醉，开句玩笑不必当真。廖靖文不会在意，石广林一旁观察，仅仅一句话，肖剑雄和虞敏翊拉近关系，找到共同话题。投其所好设法接近。知情人视为廖靖文虞敏翊金童玉女，外人却看作肖剑雄虞敏翊一对情人。尤其廖靖文放弃学业，肖剑雄明目张胆说出愿意充当“护花使者”，事实也证明他做到这点。开学前段时间，肖剑雄每个星期都会去看望虞敏翊。有几次遇到石广林，肖剑雄反宾为主，责怪石广林没能尽到三哥的责任，对小妹照顾不周。石广林厌恶，大哥的女友你总得有个分寸。人是感情动物，两个学期没过，虞敏翊的态度开始变化，对廖靖文不那么亲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石广林看在眼记在心。特别当他知道肖剑雄进入军统，他的反感情绪日益膨胀，甚至视为敌人。政治信仰选择不同，两种政见两种观点，再好的兄弟朋友终究水火不容。石广林开始有意与肖剑雄疏远，偶尔得到一点消息，也是虞敏翊透露。

在石广林的眼里，虞敏翊始终在肖剑雄掌控之中。转变思想非一日之功，需要循序渐进慢慢开导，何况他们是多年老同学，结下深厚友情。第一次正规场合以上下级关系谈话，石广林应当提示，对肖剑雄不能感情代替原则。

入党的事不能再提了，静观事态，以不变应万变。

虞敏翊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

“肖剑雄还不知你分管滁州地下工作，是否与他见见面。”虞敏翊婉转提示。

“不用了，当前的工作重点，西山党委已经作出决定。你们围绕这个中心开展工作，积极配合西山主力，里应外合，接管滁州。”

虞敏翊对石广林主观武断的工作作风有些看法，老同学相处知己，怎么能戴有色眼镜看待一个人，何况还带进工作。肖剑雄有些毛病，不拘小节玩世不恭，但与他的长处相比瑕不掩瑜。肖剑雄是一批烈性的战马，用好了能征善战。用不好也能适得其反。不见面也好，针尖对麦芒不会好结果。她觉得肩上多一份重任，要在两人之间，做好润滑剂，尽量求同存异。

虞敏翊上班路上，和肖剑雄不期而遇。

“肖老板按点上班，给职工做出表率。”虞敏翊说句玩笑。

“我没那么高的境界，天生自由散漫，政府官员做不来。”肖剑雄话中带刺，后补一句。“小戏园上新戏，肖兰彩排，给她长长眼。”

虞敏翊惊愕望望他。

“太阳从西边出来，第一次这样关心肖兰吧。”在虞敏翊的脑海里，肖剑雄正人君子兄妹互敬，公众场合更是道貌岸然。

“肖兰小妹人有人才，貌有貌相，德艺双馨，那点配不上你。”虞敏翊老调重弹，她为肖兰鸣不平。

“做亲妹妹不好吗，血缘至亲亲上加亲。”肖剑雄强词夺理。

“爱情和亲情两码事，不懂女人的心。”

虞敏翊也想去小戏园看看热闹，想到肖兰，提前分手。

小戏园锣鼓开打，笙瑟齐鸣，戏台上武生欢腾跳跃上下分滚。一句拖腔震动整个小戏园。接着穆桂英迈动莲花步轻盈走上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