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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仰过头，梅洛泠妲惨白的瞳孔与我对视。

可以看到，她与我强撑战斗至此，又受了致命一击，已是面无人色。

“咳…无名…竟然是你，赢了…啊…”她口含鲜血，动了动嘴唇，大概是在讲遗言“你的路，你的坚持…更强；呵呵…死亡，轮到我了么…倒也是…新奇…”

都到这个时候，她还要这么说，确实是没得救啊。

当然，我反正是放弃去理解梅洛泠妲的观念了，一个将死之人，任她怎么说都好。

我只道：“我可…从来没想…和你分什么，高下…”

“我知道。你从来都是个…孤寂的…既然不融入人群…自然也不会去，和人比拼…”梅洛泠妲闻言，勾勒出血色的笑容。

那是彻底看透我内心之后，有所了然的笑。

…原本我应当是多少厌烦被旁人随意评价的，但或许是梅洛泠妲已经快要亡命的缘故，我发觉此刻在我心底，其实并不介意继续听她讲下去。

可奈何，我的精神与底力已经是极限状态——

视野开始被昏沉袭扰，听觉不断受到噪鸣干涉…我从各断面处延伸出去的肢体失去了稳定性，变得混软无形，根本无法再支撑我的站立。

——死亡快追上我了…！

得来点，灵魂，我必须得来点…！

真是…不事到临头，根本感觉不出来情况有多严重…

渐渐滑倒在地，我心知再不快点获取灵魂，恐怕就再也没有“往后”需要我去考虑了。

意志，用上最后仅存的，纯粹的意志——

我强握住身前梅洛泠的的肩膀，将她往地秽矛上按——

“…呃咕…不想…再谈了么…但至少…——”她的话，我没有去听。

往下按——

闭嘴，死吧，你快点去死吧…

加了派维蒂的重量一起往下压——

如果你不死的话，我可就要死了啊…

我将要消退的意识仍然不愿就此消散——

所以，梅洛泠妲，给我死来！

下压——

…我恳求…请求你…赶紧地，现在立刻马上…

死——！

噗嚓！

地秽矛彻底击穿了她的后背。

于是——

完全涣散地脱力。

梅洛泠妲殒命瞬间身形的解体。

我意识中最后的念头。

——融成了一线。

她有说什么吗？

我到底用了多少力？

灵魂…不管了，我需要灵魂，怎样的都好，我要活下去——

…我的现实腐朽了。

而随后，迎接着我的是一片光。

耀眼的光，清澈的光，明晰的光。

它们将我笼罩包裹，将我牵扯搅碎，将我贯穿撕裂——

———

血影施展身法，在空旷的废墟中穿行。

翡棱城已经再没有任何可以阻挡塞莲前进的建筑，她一旦全力施为起来，效率是相当之高的。

除了青铜树少量被摔散出去的碎块需要避开，对塞莲而言翡棱就是个能够轻松展开脚力的运动场。

纵使是直径千丈的巨树，铺散到整座城里，也就不占多少位置了。

“无量天尊呐…究竟是要怎么弄，才能搞成这样…”立于接近城市中心的位置，塞莲在边缘眺望塌陷下去的坑洞之内，不禁感叹。

大片颇有些雕像般质感红色的晶体令人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来路、是描绘了何种形象，就这样倒下来铺满了坑洞；而除了红晶之外，金属的碎块则扎在坑洞其余各处。

坑洞中好像还由于阴雨的灌溉，正不断积水。

见到下方的情形，本打算过来给好歹同行同战过一番的伙伴收尸，可看事发场地的样子，塞莲觉得大约秽完是连点渣子都不太能剩下了。

当然，毕竟来都来了，自认为没有希望就不去做，可不是她的风格。

目测一下距离坑底的高度，问题不大…塞莲念经施展起圣术：“…一切善众至诚礼，一切慧性称赞歌，一切含真尽归仰，一切俗情莫连牵，一切妄念须得捐…”

经文诵出，自有神道法度浮现，化作玄光加持于她周身。

准备就绪后，塞莲毫无顾忌地一跃而下…

哗啦！

她金发飘飞着，坠落数丈跳进积蓄着阴雨的坑洞，当即激起大片水花…而她本身自然是毫发无损。

“唔，倒是宽敞得很。只是…这该从何找起…”审查着身边的环境，塞莲对这片泡水的碎石坑稍有些束手无策。

好在她倒也不是全无头绪。

…仅是几息后，她便嗅到了相当明显的死气。

和翡棱范围内久久不散的浓厚生机相互对立，即使只是少到一丝一缕程度的死亡，在塞莲感知中都是相当明显的。

就好像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突然看到一座雕刻了经文的石碑，让谁来都很难把它认作是“草地上自然生长”出的东西吧。

这种死亡的气息…莫不是那邪祟还敢作怪…稍微想到这种可能，塞莲当即感觉压不住刀了，斩除邪祟的责任心瞬间涌起。

邪祟，任何时候都要剿，不剿不行。

踏水急行，脚下生涡，她抄家伙就往感觉异样的方向奔。

———

“…是老马啊。”赶到地方，塞莲一眼认出死气的源头。

作为死气来源的那人，满头散乱的黑长发，眼中黑而无光，表情阴沉沉的，身边扎着白枪骇德——

不是马达蕾，又还能是谁呢。

心中的火气顿消，不视刀也收好，她问马达蕾：“原来是你。本来还在想应该我会早点到呢，你脚程倒也挺麻利…话说回来，你手上的这些又是什么情况？”

躺在马达蕾怀中的，是一具看起来相当凄惨的躯体，她手边还放了柄尾端镶嵌着漆黑宝珠的断剑。

那具躯体的头发长短不一，好似是用斧子来剃的头，到处是不整齐的残痕。

其脸部是彻底破相了，皮肤上大片撕裂破损遍布全脸，饶是这张面容本算得上端正，也是根本救不回来的。

至于躯干，更是令塞莲不忍心去看：

皮开肉绽都不好形容，那开膛破肚，皮肤剥落，还多处断肢的…除了“惨”这个词以外，又该怎么描述。

“嗯？塞莲你没认出来么？这是…前辈啊。”马达蕾托着秽完从派维蒂胸腔滑出的本体，歪头疑惑道。

方才塞莲是被面孔陌生的未知凄惨遗体给搅乱了注意力，听这么一说，她定睛细瞧，马上便发觉那黑色带些透明质感的玩意，确实是在秽完身体上见过的那种：“还真是——啊，秽完，他还活着呢？！”

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老马怀里的那一团，塞莲直感自己的认知被颠覆了。

她甚至连“秽完为什么要缩在这副惨兮兮模样的躯体里”都没去细想。

从那样的毁灭之中逃脱，真的有可能么。

“小人也是大惑不解呀，但前辈他确实活得好好的，只是…”马达蕾摊开一只手，另一手掂了掂秽完的部分本体，有些无奈“可惜小人循着踪迹找到前辈时，他便已经如此…似乎是陷入了昏迷？也不知何时他才能苏醒…这可不太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