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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多大？”

“十六。”

“要是在城里，你现在还在读书。”

她的眼中闪过某种光泽，语气有些变化，说道：“你是从城里来的吗？”

“我从天上来的，但是在城里住过。”

“天上来的？”她突然跪下来，一边擦眼泪一边诉说：“你就是莱恩说的‘天神使者’吗？请把我和我的弟弟带离这片沙漠吧！”

“我并不是什么天神使者，”我一头雾水，被这突兀景象整得有些尴尬，问道：“你刚刚说，你的弟弟，你在这还有亲人吗？”

“我和弟弟是在沙漠里出生的，我们和父母原来是跟着其他游民一起在某个小部落生活。就在两个月前，小部落被罗宾的小队袭击，所有的大人全部被杀光，小孩都被抓走了。”她忽然变得气愤，哽咽着说：“当时穿行沙漠的距离太长，很多小孩子都在途中死了，我和弟弟靠着喝其他小孩留下来的血才撑了过来。”

听到这里，我对这世界的观点像被丢进了洗衣机里，翻滚了一遍又一遍，这世界到底是有多悲惨啊，连这些本应该在阳光下努力成长的孩子，都要被教化成饮血的野兽，一次性的玩具。

“弟弟和我被带到这里，被分配了任务，原来我是装上了水肺，要和小队一起去沙漠里搜寻物资的，但是罗宾盯上了我的弟弟，‘艾伦’。他因为年纪太小，不能出去搜寻物资，只能留在营地做杂工，罗宾却把他安排进了小队，而我被调进了‘窑子’，让我负责服侍当时的老大‘斯蒂芬’，就是今天死的那个。”

“我好像见过你的弟弟，他旁边那个高个子是谁？”

“是罗宾的亲儿子。”

“好了，对于你，我大概了解的差不多了，”我让她好好坐到沙发上，又向她询问起莱恩的事情。她表示自己在大本营的这段时间里，和莱恩并没有多少接触，唯一一次和他对话就是在耳朵受伤的时候，斯蒂芬做过头了，硬生生咬下了她的耳朵，莱恩给她第一时间做了止血和包扎，送她回窑子的路上，两人就聊了几句寒暄话，也没有别的交流了。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我有听说过，莱恩是帮派的老大，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泰内雷这片恶土，当时和罗宾闹了很大的阵仗，结局是莱恩被纳入麾下，成为了这的一员。”

“绝对不是这么简单，史密斯·莱恩，血脉曾经的一把手，一个被绿洲警务刺杀了十几次的男人，很难让人相信会败倒在城外游民的手上。”

“我劝你不要去低估罗宾，他是完全靠着自己的双手称霸了整个泰内雷沙漠，心狠手辣只是他的一方面，他的野心才是他最锋锐，最应该小心的武器。”

一连串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看来是又要遭遇变故了，我赶紧问她：“你叫什么？”

“杰莉·斯摩格。”

“好的，杰莉，还有艾伦，我会想办法带你们离开这的。”

门被踹开，进来了两个罗宾的手下，恶狠狠地把杰莉从沙发上像丢垃圾一样丢到门边，然后抓住我的领口，把我提到眼前。

“臭虫，该操的，也完事了，真正的死亡要到来了，罗宾要你他妈的到角斗场去！”

我完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着他们前往角斗场。

“主角来了，闪亮登场……”聒噪的喇叭传出解说员的激情发言，响彻整个角斗场——一个老钢材的加工流水线，两侧摆上了长长的阶梯式看台，入口置于看台之间，而在看台对面，高高升起的机械平台上坐着的便是观众齐声呐喊着的“沙漠之王”罗宾。

我环视了一圈，看台之中，杰莉和艾伦分别坐在各自对面的看台上，杰莉想要引起艾伦的注意，但是艾伦却死死地不敢抬头。

中间的区域是一块铁板拼凑而成的擂台，没有和拳击比赛中那样设置了防撞的缓冲围栏，而是在擂台底下的四周安装了处理废料的碾压机器，这种机器就连汽车也能压碎成废料块，我咽了口唾沫，万一要是跌落了下去，估计连骨头都要被碾成碎渣。

擂台上站着一个男人，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他把和我一起坠落的工作人员给爆了头。

此时他一脸傲慢和自负，口里嚼着什么。

两边上来了几个伙计，把一片钢板架在碾碎机上方，让我走上擂台。我完全不敢低头向下看，只能咬牙缓慢走上钢板，走到尽头后快速跳到擂台之上。

“好了，双方都已经落位，我是本次的角斗比赛解说，叫什么不重要。”他赶紧灌了口水，一边擦拭嘴角一边继续喊到：“容我介绍，右边的这一位充满自信光辉的大帅哥，正是我们多次参加外出狩猎的顶级高手，并且他拥有一个响亮全营地的称号‘憎恶者’——阿布霍德！”

“站在他对面的，是从天而降的，据说是……额……能驱散病痛的，‘灾厄救星’……”他好像是忘记了我的名字，尴尬地向四周询问无果。

高台之上，罗宾放下手中的酒杯，挥手让解说员停下，连扩音器都没有使用，奋力一喊，浑厚之声震撼全场。

“听着，我不管你是来自什么地方，到了我的地盘，就要按我的规矩活着。在你来到营地之前，我就没抱任何希望可以找到治病的解药，现在你之所以还站在这，完全是因为你不像那些只会跪地求饶，或是张口闭口就是反抗的人，你很特别，就像莱恩一样……因此我给了你一次机会，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这一场角斗，规则非常的简单粗暴，两人之间不论使用何种手段，只要是能把对方赶到擂台下就算赢家。你如果赢了，那即使是你根本没有办法治这个病，也已经向大家证明了你的价值，我会让你留下！反之，如果输了，就成为肉泥吧。”

真是暴力到极致的比赛，甚至毫无公平可言。我浑身上下，什么武器都没有，而对面的阿布霍德遮遮掩掩的，很可能早在比赛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解说员看见高台上的罗宾没再说话，便对这麦克风喊：“那么，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比赛正式开始！”

眼前的阿布霍德跃跃欲试，慢慢向我靠近，他现在对我的了解也不多，并没有直接发起攻击，而是不断地发出警示试探我。

我深呼了一口气，没想到刚训练完就得上实战，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在海鸥号上，那是唯一一次正规的，以强化身体为武器的体能和战斗技巧训练，其他时候可能就健身作为锻炼身体，完全没有认真对待过。

现在的我，即使是训练了一段时间，但可能现在的水平和当时逃离黑雾岛差不了多少。很难有底气赢过和一个在狂野沙漠中身经百战的对手，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这种情况我一旦后退，展示出不坚定的战斗决心，对方很可能趁我不注意，把优势占尽。

一个巨大身影从看台的人群中穿过，那浑身的布满伤痕的大块肌肉，即使是再哄闹的人群都阻挡不了他的前进，所到之处众人如波浪退散。这种强大的气势，霸占了整个角斗场，连擂台上战斗都不得不先暂时放下。

“是我们的勇士……史密斯·莱恩！”解说缓过神来，激动地喊。

只见莱恩在罗宾的高台下找了一块空地，盘腿坐下。

时间恢复流动，我刚想回到战斗状态，却被阿布霍德一拳抡到地上，速度太快，当我视线翻转九十度，我才知道自己刚刚被钻了空隙。

这一拳充满野性，即使已经被打倒在地，我的牙龈还能感觉到刚刚来自拳头的冲击。口里散开一种铁锈味，我把血吐了出来。

好奇怪，这个环境，这场战斗，刚刚那一拳，是有什么鬼怪作祟吗，内心深处，莫名其妙产生的兴奋感把恐惧给压了下去。

阿布霍德看见我还没有反应，以为我吃不消了，接连又是几脚，我直接被踹到了擂台边缘。离碾压机就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得抓紧时间站起身子。我用力站了起来，招架住迎面而来的袭击。

他的力气其实并不是特别夸张，甚至不如小西拳脚的力道，好在我的身体素质不差，还是能勉强接住进攻的。

看到我有所防御，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思考，肘部的关节处刺出尖刀，对这我的面门就是一扫，我来不及闪躲，只好用双手格挡。顿时鲜血飞溅，我的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肌肉断裂，几乎连内部的骨骼都能看见。不过幸运的是，除了剧痛以外，手臂还是能正常活动的。

不过这一招出来，我也明白了阿布霍德身上的危险，我立刻和他拉开距离。我看了下自己和他的站位，深知自己要把位置往擂台中间靠，可是阿布霍德步步紧逼，他想要把我压在边缘。

“Andiamo， io.（来吧，臭虫）。”他口里念道。

看来我需要进攻才能有机会获得优势，我脑中快速计算了一下目前的进攻线路：其一，我佯攻然后骗他冲过来，闪躲的时候趁机把我和他的位置调换过来；其二，我拼尽全力输出攻击手段，然后占回优势。

第二种方法不太可行，因为一旦把所有的招数使出来，就会被对手看的一干二净，哪怕有优势，也会快速消退。

“哦？一味防御和躲闪的小哥居然要进攻了吗？”解说员站了起来，喊到：“会直接击中我们的阿布霍德吗？”

我没有真的打过去，而是快速靠近后又回到原处，双膝弯曲，重心下沉，一手成掌置于身前，一手握拳贴于腰间。

阿布霍德冷笑一下，向我猛扑了过来。

起效果了，等他进入范围内，我就能借他自己的冲力把他推到擂台外。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我的额头不断地冒汗，台面已经被打湿了。

他的嘴角还是咧得很高，我感觉到不对劲。

跳起来，拳头蓄满了力气，蒸汽从他的胸腔和机械手臂表面气孔排出，听见了马达滋啦作响的电流声，这一拳比之前的拳头更加凶猛。

我还想着借力用力，却被分了心，这一拳直接打中了我的胸腔，好像被犀牛全速撞击了一样，我的五脏六腑都顿时散开。

“完了，挨了这一拳，小哥还能再起来吗，比赛不会就要结束了吗？”

我再一次听到自己瘫倒在地上的声音，电子角膜上是一片白色和红色混杂的斑点，模糊之中，我看到了拼命流泪的艾伦，那个孩子眼中闪烁的，是我第一次遇见他时，不曾出现的光。

可惜啊，我不能带你们离开这是非之地……

“看来已经是结束了，没想到这么快，但是阿布霍德好像还没有收手的意思啊。”

他一脚踩在我的头上，对着我就是一口恶臭的唾沫，然后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他踩着的耳朵突然失去了听觉，是声道系统出问题了吗？他的脚部振动起来，踩我的力道也更加恶劣。

随后他提起我的一只腿，把我拖了起来。

“他这是要把小哥丢进碾压机吗，太残忍了。”

我的脸被台面上的钢板纹理划烂，身体明明还有力气，却完全集中不起来，那一拳，我的身体告诉我，我已经输了……

就这样输了吗？

不行啊，我还答应过薇薇安要去看地平线的，我答应过那两个孩子，要带他们离开！

我被横了起来，狭窄的视线正对着高台下的莱恩。有些不一样，和我刚进来那时的他不同，他认真地抬着头，坚毅的眼神透露出一种不甘。

啊，原来是这样啊。

“耍阴招就是你们沙漠的唯一标准吗，真是有够可笑，阴招都是懦夫用来自卫，象征弱小的举动。”听到我这么说，阿布霍德没有当回事还是一脚又一脚把我往碾压机那踢。我一边咳嗽，一边痴笑起来：“不过我敢相信，你的阴招水平和罗宾应该是天差地别吧，不对，你应该连窑子里的那些女人都不如，她们至少会知道怎么利用阴险摧残人性，而你只是单纯的用来掩盖自己的弱小，哈哈，可笑。”

“那就先让你好好闭嘴吧。”他的眼里充满杀意，拿出藏在靴子里的折叠长刀，对准我的脖子就砍了过来……

铿锵一声，长刀弹飞到了擂台中间，即使只有一只耳朵，我也清晰地听见了那细碎的，来自项圈内部的声响，只是一瞬间，但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