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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道：“你父亲乃是让你效仿霍去病，封狼居胥，驱敌于千里之外！”

辛弃疾瞪大了眼睛，血气上涌，封狼居胥！原来如此！

老妇见他不语，又道：“而今北国沦丧，女真人在城中新设金城，汉人不得许可不能随意进入，进则被杀！汉人见到女真人需要跪下行礼！”老妇的声音越来越大，“北国汉人已经渐渐习惯了低人一等，他们快忘了自己曾经可以站着活！难道你还要他们多等三年么？”

“不可！”辛弃疾大声道！

老妇点了点头，眼角泪水如珍珠般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下，开心笑道：“孩子，你可知我和你父亲曾经结拜？”

辛弃疾点头道：“我听父亲提起过，本来你才是大姐，他不愿意，闹了脾气！”说到此处，辛弃疾嘴角带笑，不想素来严肃的父亲也有如此顽皮的时候！

老妇笑意渐渐散开，脸上的皱纹如花朵般绽开，似乎回到了那个星空下的司天监：“你父亲那是贪恋我的美色，你可别笑，那时候我长的可好看了，比你亲娘都好看！”

辛弃疾面露异色，看着眼前的老妇，很难想象年轻会不会真的很漂亮！

“结拜誓词的时候，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的同时，那香便息了！哦，我也是后来才知那个叫做镁条，烧的极快！我们当时并不在意，但现在想来，想必是香先燃尽的。不然明明发誓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你二伯却在结拜之后一年便殉国了，而我们却苟活到了今日！”老妇笑容并不见任何苦涩，反倒笑的极为温柔。

“我与你父亲不同，拜过堂的，他不嫌我老，专心爱我，若不是我无所出，你爷爷又发了怒，也就没你亲娘什么事了！”

辛弃疾只觉娘亲对父亲用情至深，心底被深深触动！

“当日结拜的情形言犹在耳，其他人也就罢了，有些话我与你父亲自然是当真的！”说到此处，老妇摸着辛弃疾的脑袋道：“你的本事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你是大宋的冠军侯！莫要空废了时光！记得去找你大伯张荣！他是个有能耐的人，他能助你一臂之力！”

辛弃疾心中一团乱麻，十五岁的年纪，哪里能从娘亲的话语中提取出背后的本意！

在他懵懵懂懂之际，老妇忽地一头撞向墓碑！鲜血崩裂，眼见是不活了！

鲜血循着皱纹掩盖了泪痕，老妇兀自笑颜如花，喃喃道：“三弟，我来了！”

“娘！”辛弃疾瞬间明白了娘亲的意思，但愿同年同月同不过日死！

辛弃疾从小便是老妇带大，感情最是深厚，此时一日之内双亲尽丧，只觉天昏地暗，世界没了光彩！之前为了不让娘亲太过伤心，便强自抑制自己的眼泪，此时娘亲也随父亲去了，却哪里还抑制得住，发声嚎啕大哭，整个山岗的鸦雀扑腾着翅膀无处安身！

……

辛弃疾将娘亲与父亲埋在一处，又覆上土，在墓碑空白处补上辛门戚氏守一六字，磕了三个响头，便自回家！

在家里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又取了床褥下仅剩的十七两八钱银子，用一块方布裹了起来，背在背上！正要出门，瞧见墙角铁锹，便去了锹头，提了长柄便，倒是一根现成的长棍。赶路时打草惊蛇倒是不错，也可防身，在关卡时也不会被扣下！

准备好了这一切，辛弃疾一路南下，直奔宿州而去！

当年张荣回梁山后召集人手抗金，辗转多地，杀敌无数，于缩头湖大破金兵，斩杀万余人，得授知泰州、右武大夫、忠州防御使，张荣也不贪功，上报部下功绩，于是部下士兵四千零二十九人全部得以升官。这杆大旗便长久立了下来，常驻宿州抗敌！后来绍兴和议，宿州在宋金交界处，实际由金人掌管，当然管理也并非十分紧密！张荣也不肯归南，他甚至宋金必然再战，留在宿州做一枚暗子关键时刻能有大用。

辛弃疾一路南下，到了曲阜，心道既然来了此处，不如去拜谒一下圣人之后，走到孔府门口，一脸期待顿时没了踪影，孔府大门中来，来往多有异发异服的女真人，甚至许多明显是汉人的也剃了女真发式，着了女真皮草服饰！也常见身着儒冠儒衫的人在门口跪迎跪送！

这不是真的！

辛弃疾揉了揉眼睛，这种场景在济南很是常见，但他没想到会发生在孔府！父亲从小教诲他儒生当有风骨，当有气节，当正心正形！

失望的辛弃疾在孔府门口附近背靠墙脚瘫软下来，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下慢慢消散无影，再次呼气，又再次消散！

正失神间，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过来踢了他一脚：“小叫花子，去别处乞讨，此乃圣人门第！你也不瞧瞧你脏兮兮的，莫要污了此处！”

辛弃疾笑了，站起身来，反倒高了管家半个头，呼出的白气吐在管家脸上：“我继承的是圣人的绝学和风骨，你们继承的是圣人的老宅。到底是谁污了圣人门庭？且看看今日的孔府，金人倒是随意进出，夫子若是复活，想必也进不得这个宅子吧！哈哈哈！”

这管家其实并非管家，而是孔璠，上一代衍圣公！父亲孔端操为保家族，委曲求全，降了金，降金后没几年便死了。孔璠继承了衍圣公的位置，每日里迎来送往，只觉得烦闷不已，这哪里是衍圣公，分别成了怡春院的表子。于是假死脱身，把位置传给了儿子孔拯，自己每日穿个破旧衣衫四处闲晃，享受自在人生，自认为是清流！此时被小叫花子一骂，勃然大怒！

看着气得脸色发白的管家，辛弃疾又道：“唉！我听说夫子身高九尺，体壮如牛，又精通射艺，你说夫子看到你们会不会带三千弟子将你们碾为齑粉！”

说完也不等管家反应，自顾自去了，良久，笑声还隐隐传来：“我本楚狂人，风歌笑孔丘，桃李满天下，后人磕头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