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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 尋蕉

作品:《 惟此秋凉知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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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相逢,如星轨交叠,是呈现在幽深回忆中的遥远片刻,是注定,却好得像梦。

宋仪像阵煦风,留下拦刀便轻柔地吹走了。

昨日武试,高壮汉子哈丹仍对上二流,看不出深浅;重剑狂躁汉子震退了青衣侠士,长枪脱手飞下台去,他还在攻,逼得霍养神出手拦截,记了一次犯规;用剑儒生则对上了“刀痴”,头回惊动了带鞘的刀。

虽说刀法讲究刀随身进人随刀走,可那人呈现的……异样的违和。

单看刀动确实高明,绵长的刀势给刀充足的自由,如何漫长的动转在刀上都看不出破绽,令人称奇。

可若单看人,像在迁就刀,身势任凭驱使,竭力追赶刀势,见者心累。

望着儒生被刀撵下台去,思绪万千。

以身侍刀,“刘侍锋”,恐怕超越刀“痴”……

……“奴”。

想到这个字,宁白鸾愣住了,心里凉凉的悲哀。

自从用过剑,刘侍锋看他眼神格外不善,像要吃人。

也好,“刀奴”被束缚了刀锋,实力会降五六成。他赚足的噱头,就由他来收割。

照例休憩一日,宁白鸾照例磨刀,闭门锁念,世事与他无关。

三场。

距离取胜,最后三场。

他不盼明日快些来。日子总会一天天过,光阴不会在意人的心念,像祂不曾在乎人的聚散。

当下日子填得简单而饱满,不去分心忧虑将来,已是最好人生。

次日,武试如期举行。筒内签数已屈指可数。

八……不对,七根?

第三个进场,抽签,数字是“壹”。

于尉看过,意味深长地笑:“运气不错,但人的运气不会总这样好,还要多加努力。你今日轮空。”

轮空?少了谁?

怀着疑惑回到人群,将入场武人一一看遍,不见那位用重剑的狂躁汉子。忽然记起他隐隐泛红的眼。

淮甯州多奇花异木,并繁多鸟兽鱼虫,药石之道于彼肆意发展,无比繁荣。彼处出过一种丹,名曰“虎力”,丹方不详,能放大心意、加快血流,致使动作迅猛、痛感衰退、惧感丧失、情绪失节,还能以血气催发内力。

化退身水以失表恐,损肺伤魄以祛内惧,病最甚在火、金、水三相,久服者见血痰、目充血、心悸,另因内魄受损,会由躁入癫,再致痫,终致狂,徐徐身亡。

那人眼中血管如爪状的裂,已至何地步?

大约是痫……

争名逐利,会让人拼到这等地步吗……

不,不可以动摇。

孤零零地背离喧嚣,回到霍府去。

叩,叩叩……

“何人?”

失魂落魄地答:“宁白鸾。”

“还有阿克占红泥!”

女子从身后跳到身侧,有些傻乎乎地冲他龇牙。

“你该在台下‘看戏’的。”

撅着嘴扭开头望天:“你不在,有什么好看的……”

小厮开了门,宁白鸾即走进去,冰冷而乏力地掷下一句:“别缠着,我有事要做。”

“你有事在想。”红泥若无其事地说着,玩闹般跳过门槛,摇晃立下单脚立稳,不瞧身前人,只瞅着自己朱红鞋面发笑。

宁的身形一滞,红泥扬起嬉笑的脸:“我好像有点懂你了。”

原本为她惊人的直觉骇然,几乎改观,可入内相谈不过三五句,又聊回“打”上。

“我虽猜不到你确切的忧虑,但你也是武人,心里有郁气,打出来就好啦~既然你轮空,姐姐屈、尊、降、贵,陪你练练。”

宁白鸾嘴角抽了抽,心中不得不感叹方才是猪油蒙心才高看她了。

阿克占红泥不顾那些,蹭步上前,宁白鸾配合地挥臂鞭掌,被她扯住、扬肘顶来。

手肘遭抿一下,身形一抖,随即颈椎一松,脖子支不住脑袋,歪向一边。红泥急忙收手,理气按头将骨扶压回正。

又攻过来,戒备他拍肘,空手拟似托枪,长拳直刺过来。宁白鸾不躲不闪,抬手在她手背上一掂,颈椎又是一松,脑袋又向旁歪去。

“不玩了不玩了,你怎的什么都会……”

红泥一手急摆,另一手捂着后颈,显然后怕。

松脖骨,为随后“打鼓”杀人,是北旗州跤手的把式,宁白鸾他怎么也会?

心中疑问,望向眼前少年冷淡容颜。

“唯识‘耕织’,只觉得可以如此用。”

武症反复,动转不尽合心意;双方行刀,力微则无以制敌,由是出此下策。借鉴首战莫旗的沾衣发劲,以自身整劲乱他人体节,骇人而不杀人,既避却精密的贴身短打,又赚足了噱头,应足以死后留名。

可……“耕织”留名之后,自己又算什么……

“是啊,只会你那什么‘羹汁’,却能用它消化所有人,把江湖万象都变成你的……不过我不羡慕,”红泥颔首笑了笑,忽然抬起头,放光的眼看着他,“我也有粘杆——‘我的粘杆’。”

戳手过来,宁白鸾下意识放臂又掂,红泥却勾腕旋掌,一触即分。

看她脖颈仍然高傲地挺着,自己腕子隐隐发酸。

骄傲地扬起下巴:“这不是阿克占家的‘粘杆’,而是我红泥自己的粘杆,就算振兴的是阿克占家的‘术’,活出的仍是姑奶奶我自己的精彩!”

就算发扬他人的“术”,也会找出自己的精彩……

“红泥,你真是个天才!”

被抱住瞬间红透了脸,本不算聪明的脑袋被着火的两腮烫得越发不灵光,竟说不出一句整话:“那还……我……你……放……”

……磨刀,蓄势,脑海中演武,所行种种皆为“法兴”,更为……自己的精彩。

第四日,锣鼓响过,入场抽签,三轮过后。留下四人,目光不怀好意的“刀奴”刘侍锋赫然在此列。

今日所得,仍是“壹”。

“双方入场——”

来者竟是刀奴刘侍锋!

以往未能细看,以为是大环刀,不想他长久捧着的,竟是柄鬼头刀。

宁白鸾窃喜。“刀奴”的底细他已知晓,先前对战俱是兵刃交锋,此次只要放开手脚,截住刀、盯住人,即便肉拳击肉身也能随意取胜。

只是……对刀有执念之人,遇上自己这等胡乱用刀之人,定会节外生枝。

挑出横刀,快步上台,对面而立。

“双方致礼——”

双唇微张,说话时嘴几乎不动,沙哑而富有攻击性的声音稍显刺耳:“刘侍锋。”

对方不敬与自己无关,左拳右掌作揖,微微欠身颔首:“宁白鸾。”

瞥见对方回礼。左掌搭在因握刀虚攥成半拳的右手。

无心之举?

“双方准备——”

“刀决。”

对面含糊嘶哑地要求。

并不意外。

然,既如此,势必另有居心。

“要听公家规矩,此外,可。”

“公家规矩”,即一罗预以内不动刀。

震耳的锣响。

对方背过身盘膝坐下,鬼头刀搁在腿上,闭上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