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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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淹没了她畸形的身躯,就像她混乱的思绪一般浑浊不清。她在愈发黑暗的水底挣扎着,努力回想自己这次是怎么到这儿来的。那些记忆,每当她试图去拉扯出来时,都极其不情愿地才肯现身。她记得有苍白的眼睛、明亮的光以及滚滚的蒸汽。
还有坠落。又是坠落。
也许她从来就没停止过坠落,而她所经历的其他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狂热的梦:是一个不愿接受自己即将死亡这一现实的头脑所做的最后挣扎。
如果真是这样,那眼下这肯定又是一场这样的梦了。因为此刻她又回到了这个阴森的地方,被从她脊椎和四肢上长出的肉色藤蔓拉扯着。她以前来过这儿,这点她很确定。和之前一样,这些触手般的藤蔓正把她往温暖的黑暗深处拽去。
但这次有些不同。这次她不能任由自己被一路拖到那深处去。还不行。
为时尚早。
这种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她说不清楚,不过她感觉这和在她下方水中漂浮着的两个“同伴”有关,他们也和她一样拖着藤蔓,还和在黑暗深处闪耀着的那个巨大有翼生物有关。其中一个漂浮着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像个孩子,双臂抱着膝盖,呈现出胎儿的模样。另一个则是个脸上有疤的年轻女子,长得和她颇为相像,软绵绵地漂浮在一大团从她手脚一直延伸到后脑勺的扭曲藤蔓末端。看到这个女子,她心里涌起一阵忧郁。
上方的光渐渐远去,她开始挣扎起来,长着爪子的粗大四肢用力踢打着,抗拒着藤蔓的拉扯。她呛了水,大口喘着气,感觉黑暗在周围不断逼近。要是回不到光亮处,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她可不想知道那会是什么事。她需要……需要……
她的思维变得迟缓,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可她仍在不断下沉。
听天由命的想法开始渗入她那逐渐黯淡的意识之中。要是她就……那又能有多糟糕呢?
有什么东西握住了她的手,把她从恍惚中拉了出来。握住她那长着疙瘩、生着爪子的前臂的手指,和她自己的相比,就像小孩子的手一样。看起来那只小手太弱小了,根本拦不住她下沉的趋势。但那只手给予她的可不仅仅是体力上的支撑。更重要的是它带来的安心感。她不是孤单一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眯着眼看向伸出援手的那个人,可俯视着她的那张脸只是个剪影,嵌着的眼睛比包围着他们的黑暗还要黑。
他们一起开始朝着波光粼粼的光亮处上升。
萨斯基亚·温德尔呛了一口水,那水味道很难闻。鲁希尔德站在河边翻滚的泡沫中,费力地把萨斯基亚的头托出水面,自己则努力避免被水冲走。
他们此刻身处的湍急水流穿过一条大隧道,这隧道宽得能容下八车道的高速公路,而且同样很高。透过雾气和水花形成的朦胧水汽,她瞥见头顶上有滴水的钟乳石,从一片微微发光的真菌林中伸出来。
“萨斯基!”鲁希尔德喊道,“你得自己从水里爬出来呀,你这个大块头的洞穴巨人!我可抬不动你。你太重了!”
萨斯基亚用手肘和膝盖慢慢爬上河岸,每一块肌肉都传来剧痛。她瘫倒在地,感觉到滑溜溜的石头硌着自己裸露的肚子。
“这不对劲啊,”她沙哑着嗓子说,“我的……呢?”
她记得的最后画面是自己穿着板甲呢。
“哎呀,萨斯基……”鲁希尔德喃喃说道,她看上去一脸痛苦。
“没那么糟啦,”萨斯基亚说着,扭头看了看自己那堆自从在这个世界醒来后就一直存在的庞大的、赤裸的洞穴巨人的身躯,“又不是你没见过的样子。”
鲁希尔德脸上闪过一连串复杂的情绪。“真高兴你在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咱们找个干燥的地方吧。要是你能行的话,就到那儿去。”她指了指洞穴壁上在翻腾的水面上方几米处的一块突出的岩石。
“我……我试试。”萨斯基亚又往前爬了一点,靠着鲁希尔德在她肩膀下托着的手支撑着身体。她疼得直喘气,又累得够呛,伸手够到石头边缘,把上半身拉到了岩架上。她在那儿休息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就好像在碎玻璃里滚了一圈似的。肯定是出了什么大问题,但她又不敢细想可能是什么问题。
“再稍微爬一点就行了,”鲁希尔德催促着,拉了拉她,“然后你就能睡觉了。”
睡觉。最近她好像除了睡觉就没干别的事了,可现在她还是觉得很困。她现在可太想躺在温暖的床上了。
使出最后一股极大的力气,她设法把一条腿挪过了岩架边缘,然后另一条腿也挪了过去。她躺在那儿,气喘吁吁,疲惫不堪。
直到这时,萨斯基亚才看向自己右肩剩下的那团黑乎乎的肉。至于胳膊,连个残肢都没剩下。
她还记得那炽热的剑刃划过自己身体的感觉,剑刃切割的同时还烧焦了伤口。
萨斯基亚闭上眼睛,满心希望这个世界能消失不见。有那么一会儿,世界好像真的消失了。
她慢慢地、不情愿地恢复了意识。她那失去的胳膊感觉就像正被火蚁活生生地啃咬着。也许只是断了的神经末梢在随机作祟,但这疼痛可一点都不像是假的。
她试着让自己回到几周前那种能对德鲁伊释放的虫群法术毫不在意的心境中去。当时那感觉就像被火蚁咬了一样。深呼吸,萨斯基亚,她对自己说。疼痛只是心里的感觉。
慢慢地,灼烧感开始退到幕后,直到不再是她满心满眼都在关注的事了。对大多数人来说可没这么容易,但大多数人又不是洞穴巨人。或者也许是因为她是神谕者的缘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随着对疼痛的感知减弱,她的思绪转到了下一个最紧迫的问题上:食物。她闻到了在噼啪作响的营火上烹制着的某种美味食物的香气,肚子随即大声咕噜了一声。这会儿她的肚子感觉就像个无底洞,不过想想也是,在精灵们发动攻击之前,她已经睡了好几天了,而且在那期间很可能什么都没吃。
“好呀,至少你的肚子醒了。”鲁希尔德说,“给,吃点吧。”
她把一块热乎乎、汁水四溢的东西塞到萨斯基亚嘴里。萨斯基亚高兴还来不及,几口就把那东西吃光了。
“还要。”她要求道。
“慢点吃,别吃吐了。”鲁希尔德说。
“我饿得都能吃下一个矮人了。”萨斯基亚沙哑着嗓子说。她微微打了个哆嗦,心里琢磨着这话会不会真变成现实。她祈祷自己永远都不用知道答案。
鲁希尔德递给她一块更大的肉,她便毫无顾忌地大吃起来。
“没必要这样。”那个矮人女子用精灵语说道,“我又硬又柴。不过阿尔瓦嘛……那可就是鲜嫩多汁的美味了。够咱俩吃的了。”
萨斯基亚的胃一阵翻腾,她突然停止了咀嚼。这是什么肉……?
她猛地睁开眼睛,视线清晰后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那个精灵,他坐在营火的另一边,被捆得比蜘蛛侠的紧身衣还紧,活得好好的,正怒视着鲁希尔德。萨斯基亚松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不过,不,那想法太荒唐了。
鲁希尔德冲她咯咯笑了起来。“你那表情可太有意思了。”
显然没觉得这笑话好笑,那个精灵把目光转向萨斯基亚,眼神在她残缺不全的身体上游移,脸上露出既着迷又厌恶的神情。
在他直白的注视下,萨斯基亚觉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想遮挡一下自己,随后才意识到没必要。鲁希尔德肯定是趁她睡觉的时候从河里捞回了她的一些毛皮,因为现在那些毛皮披在了她身上。她还是很纳闷,自己一开始怎么会连毛皮和盔甲都弄丢了呢。
萨斯基亚用手肘撑起头,回望着那个精灵,上下打量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好好看清他的脸。哦,之前他们打斗的时候她见过他,可当时没怎么仔细看,因为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别死得太惨之类的事。而且当她通过他的眼睛看东西的时候,也只是偶尔能瞥见他的模样。不过她可没少看到他的身体,还有他那个精灵女友的身体。
这家伙的身材要是放在人类身上,那就是轻盈矫健的。对精灵来说,他看起来可算得上是强壮结实了,尽管和他……嗯,他以前的那个朋友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就是那个朋友砍掉了萨斯基亚的手臂,全然不顾这个精灵的死活,还害得他们三个一起从瀑布上滚落下去。
总的来说,他们抓的这个俘虏长得还不赖,要是她喜欢那种有点雌雄莫辨的长发男子的话。不过她其实并不喜欢。不过她倒是挺喜欢尖耳朵的,而他的耳朵绝对够尖,从脑袋上竖着长出来,顶端还微微卷曲着。
他那斑驳的金绿色皮肤上布满了深色的瘀伤,透过闪烁的火光,她能看到他的腿弯曲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骨折了?
看到他受伤,萨斯基亚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快意。也许有点太幸灾乐祸了。不,再想想,这快意恰到好处。在他和他的精灵同伴让她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受这点伤是他罪有应得。毕竟他的四肢还都完好无损呢,她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你没杀他呀。”她用矮人语小声对鲁希尔德说,这样就算那精灵耳朵够尖能听到她说话,也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也许他会说矮人语呢。
“也许以后会杀了他,如果他给我理由的话。”鲁希尔德说,“与此同时,如果能让他开口说话,我们就能了解不少关于敌人的情况。”
她掰了掰手指关节,萨斯基亚打了个哆嗦,意识到鲁希尔德打算用的让他开口的办法就是严刑拷打,而且是狠狠折磨那种。她这个矮人朋友显然一点都不在乎《日内瓦公约》。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敌人也不在乎呀。
“你已经……开始动手了吗?”萨斯基亚看着他骨折的腿问道。
“哦,没有,”鲁希尔德说,“是……别的什么东西弄伤的。”她凑近了些,小声说,“我以前见过他。我当奴隶的时候,我和我的族人打造了他想用来刺你的那把剑。我从温加伦逃出来的时候,他还阻拦过我呢。”
好吧,这下萨斯基亚更惊讶鲁希尔德居然没杀他了。
“我当时可不容易才忍住没动手,”鲁希尔德好像猜到了她的想法,补充道,“但他现在活着对我们更有用——暂时是这样。”
萨斯基亚躺了回去,心里既松了口气,又对他们可能不得不做的事感到害怕。不过也许不用走到那一步呢。要是他们能想办法让他开口……
“也许我们应该先礼后兵。”她嘟囔着。
鲁希尔德茫然地看着她。这个世界上可没有胡萝卜。
“这是地球上的一种说法,”萨斯基亚说,“别管了。也许我要是能治好他的腿……哦,可我需要阿尔利希特来治伤呀。我自己也需要用它……”她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很难集中思绪,“我的挎包……阿尔利希特就在里面。它在哪儿呢?”
眼下,她这洞穴巨人的身体能从一些相当可怕、危及生命的伤势中迅速恢复过来,但被那炽热的剑砍伤造成的烧伤却不行。只有阿尔利希特,那种她在山谷里发现的稀有矿物,才能帮她处理这种伤势。
“唉,丢了呀。”鲁希尔德说,“我沿着河岸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你的一些东西,但没找到你的挎包。我觉得它可能散落到水里去了。不过别担心,萨斯基。很有可能这下面阿尔利希特挺多的。我们可以再收集一些。”
萨斯基亚的目光在隧道里四处扫视。这里和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些隧道完全不一样。墙壁、天花板以及河岸上爬满了真菌,还有……植物?有些甚至长着叶子呢!不管它们是什么,这些东西显然完全不在乎光合作用那一套。
“说到这个,这儿是哪儿呀,鲁希尔德?是地下世界吗?”
过去这一周发生了这么多事,她都差点忘了他们来这儿的初衷了:他们原本是在找一条通往由众多隧道和洞穴构成的矮人地下家园的路。萨斯基亚对住在地下这事本来没多大兴趣,但总比另一种情况好:一直有人追着她,朝她身上射箭,对她施法术,还砍掉她的四肢。这就是她在地面上被那些主宰世界的精灵们折腾的经历。她原本想着,也许到了地下的矮人中间,自己能过上点安稳日子。
那是之前的想法了。现在,她很确定,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去哪儿,都不会有安稳日子过了。她惹恼了一位神明,他会不择手段地毁掉她。不,地下世界不会是她原本期望找到的避风港了。但在那儿她也许能找到别的东西。
盟友。
据鲁希尔德说,还有很多矮人对她父亲仍怀有同情之心。很可能比她自己对父亲的感情还要深呢。要是她能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身世……
“还没到地下世界呢。”鲁希尔德说,“虽说我们掉下来挺长一段距离了,但还不算特别深的坠落。要是运气好的话,这条地道会把我们引到外层空洞,从那儿出发,我们也许用不了五天就能找到去地下深处的路了。”
好几个星期!?萨斯基亚惊恐地想道。“地下世界到底有多深啊?”
鲁希尔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是一直往下呀,萨斯基。”
“我不明白。”
鲁希尔德冲她眨了眨眼。“我都不知道你哪儿不明白。地下世界就是辛迪尔的地下呀。”
萨斯基亚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不明白什么,但她现在脑子确实不太灵光。她没精力去琢磨矮人这些晦涩难懂的话了,于是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还是回到眼前的问题吧……
她看了看自己的小地图。好吧,神谕界面,给我展示展示你知道的东西吧,她心想。告诉我在哪儿能找到更多的阿尔利希特。
默默和界面交流这种方式往往出人意料地管用,今天也没让她失望。地图上出现了一堆图标,显示着一种赭色的矿物,很像他们之前在山上山谷里从土里提炼出来的那种物质。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然后整个世界开始在她周围旋转起来,她立刻又坐了回去。
“休息会儿吧,萨斯基。”鲁希尔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责备。
“我们不能待在这儿,”萨斯基亚嘟囔着,“他们可能会来找我们的。要是我有阿尔利希特的话,几分钟就能站起来了……”
“我去给你收集,”鲁希尔德说,“别什么事都自己逞强了,你这个固执的洞穴巨人,休息会儿吧!”
萨斯基亚叹了口气,向她朋友描述了能找到阿尔利希特的地方。她甚至还在身边的石头上简单画了个小地图。鲁希尔德很快就明白了,然后顺着下游出发去收集那东西了。
萨斯基亚看着代表那个矮人的蓝点在自己的小地图上沿着河岸移动,绕过了一些代表隧道里各种生物的黄点。鲁希尔德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些黄点聚集到了她所在的位置。片刻之后,那些黄点消失了——然后蓝点出现在了它们的位置上。萨斯基亚暗自笑了笑。那些可怜的家伙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上了谁。现在她这个会施死灵法术的朋友又有新的僵尸小弟可以使唤了。
躺在那儿看着朋友替自己涉险,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游戏里那些无聊的非玩家角色,干坐着等玩家来替他们干活。这还是在她在死亡圣殿和精灵们的最终对决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之后的事呢。说句公道话,当时在梦里她可是在抵御一位实实在在的神明呢,不过即便如此……她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了。
这糟透了,她想。我得做点什么。
萨斯基亚觉得自己走不了多远,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得躺在这儿无所事事。她试着坐起来,做个试验。洞穴在她眼前晃悠,但她好歹坐直了身子。她尽量让自己这个独臂的巨型洞穴巨人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然后朝着那个被绑在大石头上的精灵爬了过去。她一靠近,他就微微退缩了一下。
“你有名字吗,阿尔瓦?”她用精灵语——或者按他们的叫法,森林语言问道。她本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可实际出来的却是低沉的咆哮声。“我是萨斯基亚。”
“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恶魔。”那名德鲁伊说道,“杀了我,一了百了吧。”
她的头开始疼了起来。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总是想着杀戮呢?他们还觉得她是怪物呢。
“你要是不给我个名字,我可就随便给你起一个了。”她说,“我就叫你……蠢蛋。你想被叫做蠢蛋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回答道:“加兰。我的名字是加兰。”
“太好了!谢谢你,蠢……我是说加兰。现在……哇哦……”她跪在地上,晕乎乎地晃了晃。她刚才在干什么来着?哦,对了……“我来看看你的腿。别动啊。”
她用爪子顺着他紧身皮裤的一侧往上划,把裤缝撕开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加兰的腿确实骨折了——从她透过他胫骨处的破口看到的沾着血的骨头来看,骨折得还挺严重。他肯定像这样疼了好几个小时了。
然后,神奇的是,她能看到他腿上的骨头在自己眼前凸显出来了。她的医疗显示界面有点像X光透视,不过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用辐射照射他。能看到骨头并不意味着她就能用法术把骨折治好,但她至少可以试着把腿拉直,然后固定一下。在地球上的时候,她只接受过一点野外急救培训,这种情况有点超出她的经验范围了。不过,她还是知道一些如何临时做个夹板的基本原理。
她看向鲁希尔德从河里捞出来的那些东西,想找个又长又直的东西,可以绑在他腿上。
那名德鲁伊的法杖不见了踪影。加兰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高兴的。不过有他之前想用来对付她的那件武器。就是鲁希尔德和其他矮人奴隶打造的那件:一杆顶端带有长弯刀的长柄武器。一把长柄刀?那是件很漂亮的武器,有着优雅的弧度和精美的蚀刻花纹。用来当夹板有点长了,不过也许……
她碰了一下那银白的金属,立刻尖叫着缩回了手指。就那么短暂的一下接触,手指就被严重烫伤了。
好吧,现在最好先把那东西离这个精灵远点。
然后她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剑鞘上。它够硬挺,应该能用。理想情况下,夹板最好用两个这样的东西来做——腿的两边各绑一个——但也只能将就着用现有的了。有一个总比没有强。
她回到德鲁伊身边,握住他的腿,疼得他小声抽了口气。
“实话说,”她说,“这可能会很疼——非常疼。”
她拉着、扭着他的小腿,直到凸显出来的骨头碎片对齐,尽量不去听骨头摩擦时发出的可怕嘎吱声。他既没尖叫也没昏过去,这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然后她看向地上的剑鞘,心里想,糟糕!我独臂该怎么把这东西固定上去呀?她之前摆弄他腿的时候就该想到这点的,因为她这一弄,伤口又流血了,之前只是渗血,现在变成血流如注了。
她费力地想按住伤口止血,爪子却划破了他的皮肤,流了更多的血。“哦,糟糕!”她嘟囔着,“不该这样的……”
血太多了,加兰的脸色都变绿了。或者说更绿了,毕竟绿色本来就是他自然肤色的一部分。
见鬼,我该怎么办呀?萨斯基亚这会儿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脑袋里像有东西在往外冲似的。要是她不做点什么,这个精灵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她的目光又落到了几米外他的那把长柄刀上。那把她轻轻一碰就烫伤手指的刀。非常时刻就得用非常手段了……
她把刀刃插进他的伤口,听到滋滋的烤肉声,不禁皱了皱眉。更糟糕的是,烤肉的味道让她流口水了。当个洞穴巨人有时候真的太糟了。
血止住了,她抽出刀刃,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加兰的脸,她看到他终于、谢天谢地地昏过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胡萝卜’?”
鲁希尔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的朋友就站在她身后,脸上满是困惑的神情。
萨斯基亚呻吟了一声。她扔下长柄刀,用手掌拍了拍额头。“不,这可不是‘胡萝卜’!我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听着,你能帮我弄下这个夹板吗?”
在她的催促下,鲁希尔德用几条皮带把剑鞘绑在了他腿的一侧。萨斯基亚疲惫地让她调整了一下位置,直到骨头完全对齐。
她再也支撑不住,坐不住了。她又做得过头了。下次别人叫你休息的时候,就乖乖听话吧,她告诫自己。
萨斯基亚躺了回去,看着鲁希尔德手里那捆琥珀色的粉末。看起来这个矮人已经用她的塑石魔法把阿尔利希特提炼成了纯净的形态。它的颜色比她们在地面上收集到的那种稍微浅一点。
“这儿的阿尔利希特是另一种形态,”鲁希尔德提醒道,“我觉得它可能是从远古时开凿出这些地道的深虫的外皮上剥落下来的。我也不清楚它药效有多强……”
萨斯基亚伸出手。“谢了,鲁希尔德。我愿意碰碰运气。”
她捏了一小撮递过来的粉末放进嘴里,然后咽了下去。几乎是立刻,她就感觉到了药效。哇哦,这玩意儿可比她们在地面上收集的那种药效强多了。也许她不该吃这么多的……她右侧整个躯干痒得厉害,她不得不用手压着,免得去挠破皮肤。她那已经没了的胳膊也痒了起来。
就在这时,她开始抽搐起来。从那之后,她基本上就失去了对现实的感知。等她恢复意识的时候,鲁希尔德正满脸担忧地在她上方俯身看着她。这都快成习惯了。
“我又差点死了吗?”萨斯基亚问道。
“是啊,”鲁希尔德说,“那……变化发生得太快了,我还担心它从你身上索取的比你能承受的要多呢。在我之前喂你吃东西之前,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所以我往你嘴里塞了几只吱吱叫的小玩意儿,谢天谢地,之后你好像就缓过来了。”
“你是我的英雄,鲁希尔德。我都不确定我自己能不能想到这个办法。还好我睡着的时候也能吃东西。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巨型进食机器。等等……变化?什么变化?”
既然她提到了,确实感觉有点不一样了。她右侧的疼痛和瘙痒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迫感。
萨斯基亚把毛皮往旁边一拉,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受损的肩膀确实开始重新长出来了,但和原来不一样了。之前那里的皮肤布满了痣——比人类的皮肤更坚韧,更像皮革,但仍然挺柔软的——而现在,那都很难再称之为皮肤了。那些痣变大、变硬了,变得有点像粗糙的石头。谢天谢地,她暂时还不会变成一尊雕像。这东西比看起来要柔韧些,她活动肩膀没什么问题。
如果不看外观的话,这算是耐久性方面的一个重大提升了。洞穴巨人2.0版本。又或者这是恶魔化的表现?只要她别开始长出那些虚构的恶魔以及高阶奇幻铠甲上常见的那种滑稽的肩刺就行。尖刺在战斗中没什么用,只会挂住东西,还可能扎到自己。
从还没完全长好的肩关节处垂下了一个大包。希望假以时日,它能长成一条正常的胳膊和手。不过这可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实现的事。
“你正在变成岩石洞穴巨人,”鲁希尔德说,“我原以为它们和你们地面上的同类是不同的种类呢,但也许是阿尔利希特的作用……”
“真有岩石洞穴巨人这种东西啊?”萨斯基亚说。她又活动了一下肩膀,“我觉得这不是真的石头,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是啊,要是你担心这个的话,我可没法改变你新长出来的这部分肉体,”鲁希尔德说,“只有血铸者才能做到。要是运气好的话,你永远都不会遇到那种家伙。”
萨斯基亚打了个哆嗦,想起了鲁希尔德讲过的关于折磨她的那个人的故事。她看向加兰,他已经醒了,正怒视着她。他和自己朋友遭受的折磨有关系吗?很可能没有,不然鲁希尔德早就一刀割破他的喉咙了。
萨斯基亚应该没昏迷太久,因为她的血液还在发挥作用。这意味着它也能治愈他。在她内心深处,有个报复心很强的小声音怂恿她让他继续受苦。她把这个声音压了下去。在某个时候,他们可能不得不做些……一了百了的事。但在那之前……
萨斯基亚抓起一个水袋,躲到一个拐角后面,让那个精灵看不到她。没必要让他看到疗伤药剂是怎么做出来的……
她攥紧拳头用力一挤,爪子刺破手掌的皮肤时,她疼得皱了皱眉。鲜红的血液流进水袋里。等装了半袋血后,她又加了点泥巴、水和黏液进去,想改变一下味道。她把调配好的混合物滴了一滴在舌头上,立刻皱起了鼻子,眼睛也湿润了。她尝到的不是血的味道,而是比那糟糕得多的味道:药味。哦,他肯定会“喜欢”这个的,她暗自咧嘴笑了笑。
果然,当她把水袋凑到加兰嘴边时,他抿了一口,然后厌恶地低吼了一声,试图把头扭开。
“我知道这很难喝,但疗伤药剂本来就不是用来好喝的,”她说,“相信我,这是值得的。”
“我不会再喝你这毒药一滴了,恶魔!”他啐道。
她的耐心快耗尽了,于是转向鲁希尔德。“帮个忙呗?”
“我宁愿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也不想治好这条腿,”矮人嘟囔着。她粗暴地抓住加兰的下巴,不顾他虚弱的挣扎,用力把他的嘴掰开,紧紧地固定住。
两人一起,总算把大部分药剂灌进了他的喉咙,剩下的顺着他的下巴流到了他的皮背心上。他们静静地看着,只见他腿上烧焦的伤口开始肿胀,然后外层烧焦的皮肤脱落了,露出下面光滑、健康的皮肤。与此同时,萨斯基亚尽可能把他的腿拉直,直到在她的神谕界面里看到两段骨头开始愈合在一起。这愈合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
当加兰察觉到药效后,他的表情从愤怒和厌恶变成了难以置信。“一种灵药,”他喃喃说道,“梅尔可从来不会……你从哪儿弄来的?”
萨斯基亚可不想告诉他自己的身体就是个移动的药剂工厂,于是只是冲他神秘地笑了笑。
既然他们的俘虏能走路了,就没理由再耽搁了。任何审问都得往后推推了。他们得尽快远离这儿,以防那个拿着吓人的光剑的精灵出现。嗯,严格来说那更像是一把光剑式的大剑,不过这名字念起来可太拗口了。他动作太快了。就算她有着洞穴巨人的反应速度,能预判战斗动作,也没能躲开他的攻击,不过好歹没被劈成两半。她现在只有一条胳膊,除了鲁希尔德也没有别的盟友,根本没希望打败他。躲开他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要是运气好的话,精灵们会以为她、鲁希尔德——还有加兰——都已经死了。但他们还是有可能比一般电影里的反派更谨慎,会找到这儿来查看一番的。
在出发踏上旅程之前,萨斯基亚走到瀑布底部,他们就是从那长长的坠落之后落到这儿的。在一片翻腾的水花中,散落着她之前穿的厚重板甲的碎片。不远处,她那把巨大的锤子,她给它取名叫“妙尔尼尔”,卡在两块石头之间。这些东西太重了,湍急的水流没能把它们冲走。但对鲁希尔德来说,它们又太重了,没办法安全地从水里弄出来,所以她就把它们留在那儿了。
萨斯基亚可没这样的困难。但有一样东西她实在不想去碰:她那截断臂,泡得水肿,还在渗着液体,肩甲和臂甲还在上面呢。
“有件事我不明白,”萨斯基亚一边穿上还在滴水的盔甲一边说,“其实是两件事。我们是怎么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没死的,还有我怎么最后变得赤身裸体了?”
“我还指望你能告诉我呢,”鲁希尔德说,“我只知道我看到的情况。那实在是……我到现在都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好吧,那你得跟我说说。你看到什么了?”
“好吧,嗯……有那么一刻,我们一起翻滚着掉进黑暗里——你、我还有那个尖耳朵——我紧紧抓着你,就像个小孩子抓着妈妈的乳头一样。然后你……就好像突然变得特别大,而且……很怪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