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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慧紫鹃情辞试忙玉 慈姨妈爱语慰痴颦

作品:《 白话红楼梦:精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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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宝玉听到王夫人传唤他,赶忙赶到前边去。原来是王夫人要带他去拜见甄夫人。宝玉心里自然十分高兴,急忙回去换了身得体的衣服,然后跟着王夫人前往甄府。到了甄府,宝玉看到他们家中的布置和排场,与荣国府、宁国府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有些地方甚至比自家还要繁盛一些。他仔细打听,果然甄家有一个叫宝玉的公子。甄夫人热情地留他们用餐,一直到天色很晚,他们才告辞回家,经过这一番经历,宝玉才真正相信了真有另一个与自己同名的人存在。当天晚上回到家后,王夫人又吩咐下人准备了上等的酒席,请来有名的戏班,专门宴请甄夫人母女。

两天后,甄夫人母女没有过多辞行,就回任上了,这些暂且按下不表。 这天,宝玉见湘云的病情逐渐好转,便去看望黛玉。正好黛玉刚躺下睡午觉,宝玉怕惊扰到她,便没有进去。此时紫鹃正在回廊上做针线活,宝玉便走上前去,轻声问道:“紫鹃,黛玉昨日夜里咳嗽好些了吗?”紫鹃微笑着回答:“好多了。”宝玉一听,笑着说道:“阿弥陀佛!可算好了。”紫鹃打趣道:“哟,你居然也念起佛来了,真是新鲜事儿!”宝玉笑道:“这不是俗话说‘病笃乱投医’嘛,只要黛玉能好,我念什么都行。”

说着,宝玉见紫鹃穿着一件弹墨绫薄绵袄,外面只套了一件青缎夹背心,便伸手摸了摸紫鹃的衣服,关切地说:“穿得这么单薄,还在风口里坐着,春天的风很厉害,而且现在时气又不好,你要是再病了,可就更麻烦了。”紫鹃听了,认真地说道:“宝玉,以后咱们就只说说话,别再动手动脚的了。你也长大了,得注意点分寸,让人看见多不好。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背地里总爱说你的闲话,可你总是不放在心上,还跟小时候一样随便,这怎么行呢?姑娘常常嘱咐我们,不让我们和你说笑。你看,她近来都尽量和你保持距离,只怕还觉得不够远呢。”

说完,紫鹃便起身,拿着针线到别的房间去了。 宝玉听了紫鹃这番话,心里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凉了半截。他呆呆地望着园中的竹子,发起了呆。这时祝妈正好来挖笋修竿,宝玉神情恍惚地走了出来,一时间魂不守舍,脑子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随便坐在一块山石上,出起神来,不知不觉间,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就这么呆呆地坐了好几个时辰,脑子里千头万绪,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恰巧雪雁从王夫人房中取了人参回来,路过这里。她不经意间扭头一看,发现桃花树下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手托着腮帮子,正出神呢。

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宝玉。雪雁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天还怪冷的,他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呢?春天到了,那些身体有残疾的人容易犯病,难不成他又犯了呆病?”想着,她便走了过来,蹲下身子,笑着问道:“宝玉,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宝玉突然看到雪雁,便说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你难道不是女孩子吗?既然黛玉她们都防着我,不许你们搭理我,你还来寻我,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又该说闲话了。你快回去吧。”雪雁听了,还以为宝玉又受了黛玉的委屈,只好回到房中。 此时黛玉还没睡醒,雪雁便把人参交给紫鹃。

紫鹃接过人参,问道:“太太在做什么呢?”雪雁说:“太太也在睡午觉,所以我等了好半天。姐姐,我给你说个笑话儿:我等太太的时候,和玉钏儿姐姐在下房里聊天,没想到赵姨奶奶招手叫我过去。我还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原来是她跟太太告了假,要出去给她兄弟伴宿守夜,明天还要去送殡,她身边的小丫头小吉祥儿没有合适的衣裳,想借我的月白缎子袄儿。我寻思她们平日里也有好几件衣裳,去那种容易弄脏的地方,可能是舍不得穿自己的,所以才来借别人的。借我的弄脏了倒也不是大事,可我又想,她平日里也没给过咱们什么好处,所以我就说:‘我的衣裳簪环都是姑娘叫紫鹃姐姐收着的。现在得先去告诉她,还得回禀姑娘。姑娘身上又病着,这事儿更麻烦了,要是耽误了你出门,不如再去借别人的吧。’”紫鹃听了,笑着说:“你这小丫头还挺机灵的。

你不想借给她,就往我和姑娘身上推,这样别人也怨不着你。那她这会子是已经下去了,还是等明天一早才走呢?”雪雁说:“她这会子就去了,只怕现在已经走了。”紫鹃点了点头。雪雁接着说:“姑娘还没醒呢,也不知道是谁惹宝玉生气了,他坐在那儿哭呢。”紫鹃一听,急忙问:“在哪儿呢?”雪雁说:“在沁芳亭后头的桃花树底下。” 紫鹃听了,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又嘱咐雪雁好好听着,要是黛玉唤人,就说自己马上回来。说完,她就走出潇湘馆,径直去找宝玉。来到宝玉跟前,紫鹃含笑说道:“我不过就说了那两句话,也是为了大家好,你怎么就赌气跑到这风地里来哭,要是真弄出病来,不是吓唬我嘛。”宝玉赶忙笑着说:“我哪是赌气呀!

我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想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别人肯定也会这么想,以后大家说不定都不理我了,我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难过。” 紫鹃听了,便挨着宝玉坐了下来。宝玉笑着说:“刚才面对面说话你都躲开了,这会儿怎么又来挨着我坐?”紫鹃说:“你都忘了?前几天你们兄妹俩正说着话,赵姨娘突然就进来了——我刚听说她不在家,所以才来问你。就是前天,你和姑娘才说了一句‘燕窝’就没再往下说了,一直没提起,我正想问你呢。”宝玉说:“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就是想着宝姐姐在咱们这儿也是客人,她既然吃燕窝,又不能间断,要是总跟她要,也太实在了。虽然不方便跟太太要,不过我已经在老太太跟前稍微透露了一点口风,说不定老太太已经跟凤姐姐说了。

我跟黛玉说的时候,还没说完呢。现在我听说,每天给你们送一两燕窝,这事儿也就算定下来了。”紫鹃说:“原来是你说了,那可真是多谢你费心了。我们还正纳闷呢,老太太怎么突然想起来让人每天送一两燕窝来呢?这下可算明白了。”宝玉笑着说:“这燕窝要是天天吃,吃上三二年,对身体可好了。”紫鹃说:“在这儿吃惯了,明年要是回家去,哪有闲钱吃这个呀。”

宝玉听了紫鹃的话,心里猛地一惊,急忙问道:“谁要走?回哪个家去?”紫鹃回答说:“你妹妹要回苏州的家去。”宝玉笑着说:“你又在说胡话了。苏州虽然是黛玉的原籍,可姑父姑母都不在了,没人照顾她,所以才到这里来的。明年回去能找谁呢?可见你是在撒谎。”紫鹃冷笑一声,说道:“你可别太小看人了。

你们贾家是大族,人口众多,难道除了你们家,别人家就只有一父一母,家族里再没其他人了?我们姑娘来的时候,是因为老太太心疼她年纪小,虽然有叔伯,但毕竟不如亲父母,所以才接她来住几年。等姑娘大了,到了该出嫁的时候,自然是要送回林家的。总不能让林家的女儿在你贾家待一辈子吧?林家虽说可能穷得没饭吃,但也是世代书香门第、官宦之家,绝对不会把自家的人丢在亲戚家,让人耻笑。

所以,早的话明年春天,晚的话秋天,就算这里不送她回去,林家也肯定会派人来接的。前几天夜里,姑娘跟我说了,让我告诉你:把从前小时候玩的东西,凡是她送给你的,都收拾出来还给她。她也把你送给她的东西整理好了放在那里呢。” 宝玉听了这些话,感觉就像头顶上突然响了一个炸雷,整个人都呆住了。紫鹃看着他,想等他的回答,等了好半天,见他只是一声不吭。就在这时,晴雯找了过来,说:“老太太叫你呢,谁知道你在这里。”紫鹃笑着说:“他在这里问姑娘的病情。我跟他说了好一会儿,他就是不信。你快拉他去吧。”

说完,紫鹃就自己回房去了。 晴雯见宝玉呆呆的,头上直冒热汗,满脸通红,神色异常,急忙拉着他的手,一直把他带回了怡红院。袭人看到宝玉这副模样,顿时慌了起来,还以为是他受了时气,热汗被风一吹才变成这样。可宝玉发热还不算什么,更让人担心的是,他的两个眼珠直直的,口角边流出了津液,自己却毫无知觉。给他个枕头,他就躺下;扶他起来,他就坐着;倒了茶给他,他就喝茶。众人看到宝玉这副样子,一时间都慌乱起来,又不敢贸然去回禀贾母,就先派人去请李嬷嬷。 没过多久,李嬷嬷来了,她看了宝玉半天,问他几句话,宝玉也没有回应。李嬷嬷用手摸了摸他的脉门,又在他嘴唇上方的人中处用力掐了两下,都掐出了深深的指印,可宝玉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疼。李嬷嬷看了,只说了一句“可了不得了”,紧接着“呀”的一声,就搂着宝玉放声大哭起来。

袭人急得赶忙拉住她,说:“您老人家快看看,这情况可怕不可怕?快告诉我们,要不要去回禀老太太和太太。您怎么自己先哭起来了?”李嬷嬷一边捶床捣枕,一边说:“这孩子怕是不行了!我白白操了一辈子心了!”袭人等人因为李嬷嬷年纪大,见识多,所以才请她来看,如今听她这么一说,都信以为真,也跟着哭了起来。

晴雯便把刚才紫鹃和宝玉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袭人。袭人听了,急忙赶到潇湘馆,看到紫鹃正在服侍黛玉吃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走上前去就问紫鹃:“你刚才和我们宝玉说了些什么?你去看看他,你自己去回老太太,我可不管了!”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黛玉突然看到袭人满脸怒气,还有泪痕,举止和平时大不一样,也不禁慌了起来,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袭人定了定神,哭着说:“也不知道紫鹃姑奶奶说了些什么,那个呆子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会说了,李妈妈掐他也不觉得疼,感觉都快死了!连李妈妈都说没救了,在那儿放声大哭。

只怕这会儿已经死了!”黛玉一听这话,心想李嬷嬷是个有经验的老人,她说没救了,那肯定是很严重了。顿时“哇”的一声,把刚吃下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接着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只咳得面红耳赤,头发散乱,眼睛肿起,青筋暴突,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紫鹃赶忙上前给她捶背,黛玉伏在枕头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推开紫鹃说:“你别捶了,你干脆拿根绳子来勒死我算了!”紫鹃哭着说:“我也没说什么呀,不过是说了几句玩笑话,他就当真了。”袭人说:“你还不了解他,那傻子常常把玩笑话当真。”

黛玉说:“你到底说了什么话,赶紧去解释清楚,他说不定就醒过来了。”紫鹃听了,急忙下了床,和袭人一起赶到了怡红院。 谁知贾母、王夫人等人已经在那里了。贾母一看到紫鹃,顿时火冒三丈,骂道:“你这个小蹄子,跟他说了什么?”紫鹃赶忙说:“我真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玩笑话。”就在这时,宝玉看到了紫鹃,才“嗳呀”了一声,哭了出来。众人看到这情景,才都放下心来。贾母一把拉住紫鹃,还以为是她得罪了宝玉,所以拉着紫鹃,让她向宝玉赔罪。 谁知宝玉一把拉住紫鹃,死死不放,说:“要走就把我也一起带走。”

众人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仔细一问,才知道是紫鹃说的“要回苏州去”这句玩笑话惹出来的祸。贾母流着泪说:“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原来是这句玩笑话。”又对紫鹃说:“你这孩子,平时最是伶俐聪敏的,你又知道他有个呆性子,平白无故地哄他干什么?”薛姨妈在一旁劝道:“宝玉本来就心思实诚,碰巧林姑娘又是从小就来到这里,他们兄妹俩一起长大,感情比别的姊妹更深。这突然说一个要走,别说他是个实心的傻孩子,就是心肠再冷的大人也要伤心。这也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就放心吧,吃一两剂药就好了。”

正说着,有人来禀报说林之孝家的、单大良家的都来看望宝玉了。贾母说:“难为他们还想着,让他们进来看看吧。”宝玉听到一个“林”字,顿时在满床上闹了起来,说:“不得了了,林家的人来接他们了,快把他们打出去!”贾母听了,也连忙说:“快打出去。”又急忙安慰宝玉说:“那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她的,你就放心吧。”宝玉哭着说:“不管是谁,除了林妹妹,姓林的都不许来!”

贾母说:“没有姓林的来,只要姓林的,我都把他们打走。”一面又吩咐众人:“以后别让林之孝家的进园子了,你们也不许说‘林’字。好孩子们,都听我的话!”众人赶忙答应,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这时,宝玉一眼看到了十锦格子上摆放着的一只金西洋自行船,便指着它乱叫起来:“那不是来接他们的船吗,就停在那儿呢。”贾母赶忙让人把船拿下来。袭人赶忙把船拿下来,宝玉伸手要,袭人递给他,宝玉就把船掖在被窝里,笑着说:“这下可走不成了!”一边说,一边死死拉着紫鹃的手不放。

不一会儿,有人禀报说大夫来了,贾母急忙吩咐快请进来。王夫人、薛姨妈、宝钗等人暂时回避到里间,贾母则端端正正地坐在宝玉身旁。王太医走进来,看到屋里有这么多人,赶忙上前向贾母请安,然后握住宝玉的手,仔细诊了一回脉。紫鹃见了,不由得低下头去。王太医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站起身来说道:“世兄这病症是急痛迷心所致。古人曾说:‘痰迷有多种情况。

有的是因为气血虚弱,饮食不能将痰化开而导致痰迷;有的是在恼怒之时,痰气郁结而致迷;还有的是因为急痛导致气道壅塞。’世兄这也属于痰迷之症,是由急痛引发的,不过是一时之间气道被壅塞蒙蔽,比起其他的痰迷症状,似乎要轻一些。” 贾母听了,说道:“你就直说这病有没有危险,谁要听你背诵药书呢。”王太医赶忙躬身赔笑说:“没什么大碍,没什么大碍。”贾母又问:“真的没事吗?”王太医说:“确实没什么问题,都包在晚生身上。”贾母说:“既然这样,请到外面坐,开个药方吧。要是吃了药病好了,我另外准备一份丰厚的谢礼,让宝玉亲自捧着去给你磕头;要是耽误了病情,我就派人去拆了太医院的大堂。”王太医只是一个劲儿地躬身说:“不敢,不敢。”

他原本只听到贾母说“另具上等谢礼命宝玉去磕头”,所以满口说着“不敢”,竟然没听见贾母后面说要拆太医院的这句玩笑话,还在一个劲地说“不敢”,贾母和众人见状,反倒都笑了起来。 很快,按照药方煎好了药,给宝玉服下,果然感觉比之前安静了一些。可宝玉就是不肯放开紫鹃,一直说紫鹃要是走了,就是要回苏州去了。贾母和王夫人实在没办法,只好让紫鹃守在他身边,另外派琥珀去服侍黛玉。 黛玉不时地派雪雁过来打探消息,这边的事情她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心里暗自叹息。幸好众人都知道宝玉原本就有些呆气,而且自幼他和黛玉就关系亲密,如今紫鹃开的这个玩笑也是人之常情,宝玉这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也没人往别的方面去怀疑。

到了晚上,宝玉的病情稍微稳定了一些,贾母、王夫人等人才回房休息。一整晚,还派人过来询问了好几次情况。李奶母带着宋嬷嬷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尽心看守着宝玉,紫鹃、袭人、晴雯等人则日夜陪伴在他身边。有时候宝玉睡着了,却会从梦中惊醒,不是哭着说黛玉已经走了,就是说有人来接黛玉了。每次惊醒,都得紫鹃好好安慰一番,他才会平静下来。那时,贾母又让人按照药方,给宝玉服用祛邪守灵丹、开窍通神散等各种上方秘制的药物。 第二天,宝玉又服用了王太医开的药,病情逐渐好转起来。宝玉心里明白,只是担心紫鹃离开,所以有时候还会装作癫狂的样子。紫鹃自从那天之后,也着实后悔自己开的玩笑,如今日夜辛苦地照顾宝玉,却没有丝毫怨言。

袭人等人见宝玉病情稳定了,便对紫鹃笑着说:“都是你惹出来的事,还得你来解决。也没见过我们这呆子,听风就是雨的,以后可怎么办才好。”这些暂且先不说。 此时,湘云的病已经痊愈了,天天过来探望宝玉。她见宝玉已经清醒了,便把他生病时的癫狂模样描述给他听,逗得宝玉自己趴在枕头上笑了起来。原来他之前病成那样,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如今听别人说起,还不太相信。没有人在的时候,紫鹃在他身边,宝玉又拉住她的手问道:“你为什么要吓唬我?”紫鹃说:“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谁知道你就当真了。”

宝玉说:“你说得那么有情有理,怎么会是玩笑话呢。”紫鹃笑着说:“那些话都是我编的。林家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就算有,也是非常疏远的。族里的人也都不在苏州住,在各个省份漂泊,居无定所。就算有人来接黛玉,老太太肯定也不会放她走的。” 宝玉说:“就算老太太放她走,我也不会答应的。”紫鹃笑着说:“你真的不答应?恐怕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你如今也长大了,连亲事都定下了,过个两三年再娶了亲,到时候你眼里还会有谁呢?”宝玉听了,又惊讶地问道:“谁定亲了?定的是谁?”紫鹃笑道:“过年的时候,我听老太太说,要把琴姑娘许配给你呢。不然怎么会那么疼她?”宝玉笑道:“人人都说我傻,你比我还傻。那不过是句玩笑话,琴姑娘已经许配给梅翰林家了。

要是真的定下了她,我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当初我发誓赌咒要砸了那劳什子,你都没劝过我,还说我疯了呢。这才刚好了几天,你又来惹我生气。” 宝玉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的,又接着说道:“我只希望现在立刻就死了,把心掏出来让你们看看,然后连皮带骨全都化成一股灰——灰还有个形状,不如再化成一股烟——烟还能凝聚,别人还能看见,最好能有一阵狂风,把这烟吹得四面八方瞬间消散,这才好呢!”说着说着,又流下泪来。 紫鹃赶忙上前捂住他的嘴,替他擦眼泪,又笑着解释道:“你别着急。其实是我心里着急,所以才来试探你。”

宝玉听了,更加诧异,问道:“你着急什么?”紫鹃笑道:“你知道的,我又不是林家的人,我和袭人、鸳鸯是一伙的,偏偏把我给了林姑娘使唤。可巧她又和我特别好,比她从苏州带来的丫鬟还好十倍,我们两个一时一刻都离不开。我如今心里发愁,她要是真的要走了,我肯定得跟着她去。我全家都在这里,我要是不去,就辜负了我们平日里的情谊;要是去了,又得离开本家。所以我心里疑惑,才编出这些谎话来问你,谁知道你就傻呵呵地闹起来了。”宝玉笑道:“原来是你在为这个发愁,你可真是个傻子。从现在起,别再愁了。我就跟你说一句实在话:活着的时候,咱们就一起活着;要是死了,咱们就一起化成灰、变成烟,怎么样?”

紫鹃听了,心里暗暗盘算着。忽然有人来禀报:“环爷和兰哥儿来问候了。”宝玉说:“就说多谢他们惦记,我刚睡下,让他们不用进来了。”婆子答应着去了。紫鹃笑着说:“你也好得差不多了,该放我回去看看我们姑娘了。”宝玉说:“正该如此。我昨天就想让你去的,偏偏又忘了。我已经完全好了,你就去吧。”

紫鹃听了,这才开始收拾铺盖、梳妆盒之类的东西。宝玉笑着说:“我看见你放文具的地方有三两面镜子,你把那面小菱花镜子给我留下吧。我放在枕头旁边,睡觉的时候可以照一照,明天出门带着也方便。”紫鹃听了,只好把镜子给他留下,先让人把东西送回潇湘馆,然后和众人告别,回到了潇湘馆。

林黛玉最近听说了宝玉因为自己可能要回苏州而闹出的那番情形,心里难免又添了几分愁绪,病症也加重了些,多哭了好几场。这天,看到紫鹃回来了,便问起其中的缘由,得知宝玉已经大好,于是仍旧派琥珀去服侍贾母。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紫鹃已经宽衣躺下,她轻声笑着对黛玉说:“宝玉的心倒是很实在,一听说咱们要走,就病成那样。”黛玉没有回应。 紫鹃停顿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道:“有时候,改变不如保持现状。咱们这里虽说算得上是好人家,别的事情都还好办,最难能可贵的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脾气和性情都了如指掌。”